郭沫若当年的一些诗作,有些干脆就直取报纸上的口号,拿来敷衍一番。3月25日,郭以“红透专深”为题,填了一首“调寄十六字令”:
红!双反之火正熊熊,烧五气,努力学工农。
透!锻炼须从劳动受,新八路,今日又从头。
专!技术革新在眼前,学科学,战向地球宣。
深!铁杵磨成绣花针,向党组,交出一条心。
从选题就可知晓,这种作品缺乏深切感受。所以最终只借了词的体式,其他几与诗无干。最后一句,大约是为了照顾平仄,连“一条心”这样话都说出来了。
5月6日,郭沫若又写下一首《毛主席在江峡轮上》:
主席的智慧正在转坤旋乾,
高峡出平湖,为时已不太远。
料想巫山神女,在暗中喜欢,
看到主席的精神真是饱满。
这只是其中的一节。大约郭沫若此时已读到了毛泽东1956年写的《水调歌头》,所以直引了其中“高峡出平湖”的句子。“巫山神女”“暗中喜欢”,颇有些不类,但似乎此时诗人只顾无限崇敬,已急不择言了。
当年5月,郭沫若率领全国文联组成的、有叶圣陶、萧三、吴作人等参加的参观团,到张家口访问。“前后十五日间,受到各地大跃进气势所启发”,写出许多诗。这批诗,后来以“遍地皆诗写不赢”为题,发表在《诗刊》第六期上。
这些诗,夸饰之辞略类于前,不过其中有些实录,倒可反映出当时的一些情状。譬如:“葵花杆子成塔尺,空酒瓶制水平仪。仅仅学习个把月,满乡都是技术师。”从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大跃进”中人们过于急迫的心情和技术的异常简陋。这两方面合拍,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历史已经给了我们相当严厉的回答。
在这样的热狂心态与情境中,一切个人的孤寂及感受,当然没有容身之地。就连古人表露这种心迹的作品,此时也会被拿出反照一番。郭沫若当时的一首和李清照《声声慢》的词,便是这种反调之作。滑稽的是,郭沫若不仅“但一反其意,以反映当前‘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大跃进高潮”,连词牌也改成了“声声快”:
轰轰烈烈,喜喜欢欢,亲亲热热密密,
六亿人民跃进,天崩地裂。
一穷二白面貌,要使它几年消灭!
多益善,看今朝,遍地英雄豪杰。
八大煌煌议决,
十九字,已将路线总结。
鼓足干劲,争赴上游须力!
多快更兼好省,
要增添,亿吨钢铁。
加紧地将社会主义建设!
8月27日,为庆贺《体育报》创刊,郭沫若赶写了《体育战线插红旗》一首。在陈述了“大跃进”中其他行业的一些虚夸数字后,郭沫若又不失时机地献上自己对毛泽东的颂扬:
请看我们的毛主席不是四次游过长江?
这样惊人的记录在古今中外是闻所未闻。
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解放思想,破除迷信,在体育运动方面,我们也抱定着这样的决心……
写到最后,以领袖对领袖的称颂作结:
列宁说过:“马克思主义就是万能”,
在毛泽东的旗帜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
9月2日,郭沫若一组《跨上火箭篇》发表在《人民日报》上。诗中录了几个水稻产量的数字,但后来报纸上又有更高的数字出来,郭沫若即给《人民日报》写信加以更正:“不见早稻三万六,又传中稻四万三……”
这样让人眼晕的数字,是郭沫若从报纸上实录下来的,并没有运用诗人的夸饰和想象手段。由此也可知郭诗是在怎样的氛围中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