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记(2)

 

我叫李可乐。

其实不是李可“le ”,而是李可“yue”,音乐的乐。我爸是一名郁郁不得志的乡村音乐教师,1976年某月某日中年得子,庄严回顾半生沧桑,觉得儿子可以继承老子音乐的梦想,所以取名“李可乐”。那时没有可口可乐百事可乐汾湟可乐以及非常可乐,一路相安无事,班上有个胖女生还很爱小“yue”小“yue”地叫,听上去蛮文艺。

高一去省城报到,老师点名——“李可le”,我没吱声,又叫了一遍,我还是没吱声,再一遍,我忍不住站起来提醒,“是李可yue,音乐的yue”,全班哄堂大笑,震碎玻璃多块。多年以后知道,这比“李可le”本身还好笑,就像有人叫你杨伟,你站起来向周围声明是伟大的伟而不是其他伟,还跑到片警那儿,把杨伟改成杨不伟……

最后还是接受了“李可le”,一方面,终于直面了其实我是一个乐盲的惨淡人生;另一方面,大学毕业后第一桶金居然靠某款可乐广告骗来,按揭了一套一居室,买了一辆长安奔奔,成为这座城市白领中的一员。

白领就是工资领了也白领,但我已留在这座城市,有机会完成一个伟大的梦想。大学毕业7年,经历了4个行业、6个公司后,我终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这当然是个伟大的公司,至少和所有伟大的公司一样拥有混乱的开头,第一次股东大会上,五个股东就为取什么名字激烈争吵。

我说,“众里寻它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灯火。

毕敬说,“灯火”容易引起消队支队警觉,为表示我们的执著——千百度。

朱亚当说,“千百度”,恐怕要被百度起诉,有品位就该叫阑珊处。

刘一本说,“阑珊处”听上去像“栏杆处”,还以为是春运倒卖车票的,从量化管理,该叫“众里”。

杜丘平时都站在我这一边,可那天因为正好痔疮发作,就忽视了屁股决定脑袋的名言,他说,“众里”听上去像“总理”,会被抓,简单的才最好,不如叫“那人”算了……

一句16字的古词中我们找到了五个名字,如果愿意,还可以是50个,个个都有丰满的出处。我们5个是大学同学,上铺兄弟成为合作伙伴的最大特点就是,寝室排名蠢蠢欲动,随时妄图以江湖感情取代企业管理,可是呸,我才是这家公司的CEO。我一脸愤怒砸烂了一个杯子,说了一句脏话,CAO!

全体股东顿时安静下来了,虽然他们现在还很不懂事,但他们至少懂得公司最大股本是我出的,创意也是我想的,李可乐才是CEO,为了让这个道理显得更深刻,我选择了一句较为国际化的句子加以阐述——只有CEO,才能CAO。

无论如何,灯火寻人公司正式成立了。开业那天人山人海,街道办事处第五副主任隆重,隆重地宣布:

我代表街道办事处所有领导宣布,灯火公司正式成立了,恭祝开门大吉,名字取得很诗意……

转身遥点向霓虹灯招牌(提一下,为了庄重,我们的霓虹灯招牌是用了繁体的“燈火”的)——为了配合领导,杜丘赶紧指挥鞭炮齐鸣。震耳欲聋中,我错愕地发现——“燈火”两个字纷纷剥落,竟至偏旁部首失踪,唯剩一个“人”和一个“口”挂在上面。一定是朱亚当找了伪劣霓虹灯厂。当时围观者甚众,不满地发出一阵“哦呀”,一场政府担心的群体无意识骚动便要发作……

领导就是领导,隆重地清了清嗓子:请看,他们如此地直奔主题——人口,这不仅是个招牌,而且表达了我们政府以人为本的决心,这个决心就是,宁可错找一千,也不放走一个,这就是,一个都不能少,咳,当然,计划生育也必须搞。

群众并不知道这是领导的急中生智,还以为这就是精心安排,现场响起极其热烈的掌声,大家激动得把巴掌上的指纹都拍不见了,也顾不上低头去地上找。

我们五大股东也感动得想哭,我哽咽着冲向副主任,紧握住他的小胖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隆重同志,您给灯火公司开了一个隆重的好头。

当时我并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开头,就不会有桑青青,如果没有桑青青,就没有康红;如果没有康红,也就没有那场摧枯拉朽的爱情,我到现在还在抛硬币决定自己到底是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