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步错步步错(12)

这么说,你真到上海找过我了?许小彗的脸上霎时绽开一朵灿烂的笑靥,又像是得计的自得,又像是证明了什么的宽慰:你又不知道我妈住址,怎么找得到我?

你信封上不是写着吗?难道完全是胡说八道!

许小彗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那是顺手写的,我上海家住哪里,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还骗我在人民商场工作?

嗬,你可真行啊,改行做公安啦,把我的什么都摸这么清楚,有必要吗你?

景予飞怔了一下,立刻转换话题:也是,现在谈这些都毫无意义。你说吧,什么时候去做人流?我可以陪你去。你要明白,在这件事上我决不会任由你胡来。

休想!许小彗的神色突然大变,转眼就成了头凶狠的母狮,又尖又厉的嗓音也让景予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你真把我看成一只傻不拉叽、任你哄任你玩的小绵羊了?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是天意,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的!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只有两条路——如果你还有良心,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那就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地做这个孩子的爸爸;如果你负心到底,那就偷偷摸摸地做这个私生子的父亲,而且一辈子也别想见到他!

许小彗,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良心不良心的问题,也不是负责任不负责任的问题!你完全知道我没法负这个责任。

怎么没法负?只要你有这个责任心,就能负这个责任。社会上像我们这种例子多的是,下个狠心不就完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感情的事……

我问你,你对我真的就一点感情也没有过吗?

景予飞顿时语塞。他很想直说,自己对她确实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又清楚这么说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在玩弄她的感情,这只会更加激怒许小彗。于是他小心斟酌着说: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你了。我不能说没有过感情,可你也要明白,这与我和喻佳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所以……而且你客观地想想,世上什么事都不能两全,凡事也都有个先来后到,就连上厕所也不例外,不是吗?

放屁!这和上厕所扯得上吗?

我只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再说,喻佳年纪不小了,你还这么年轻,将来机会有的是。

不会有了。真正的爱情给予人的机会,永远只有一次!

这也说得太绝对了吧?……求你千万要冷静点,你考虑过吗,这种事的后果要多严重有多严重,真要把孩子生下来,将来吃苦受罪的首先是你,孩子的命运也注定是痛苦而不幸的。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莫及。

后悔的只会是你。至于说后果,我当然知道有多严重。但是,你现在完全来得及让它不严重!

哎呀,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

对,我从来就是个固执的人,你刚刚才知道吗?告诉你,我这个人不光是固执,也万分坚强。只要有必要,我什么后果都不怕承担,不信你看着好了。

许小彗!

别废话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说吧,你到底要走哪条路?

我没有选择,也希望你……

话没落音,许小彗转身就走。

早有防备的景予飞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住许小彗的去路:你不能走!我们的话还没说清楚呢,这孩子到底怎么办?

怎么办?许小彗突然抡起手中的衣服袋子,劈头盖脸地打向景予飞:你知道怎么办!你知道怎么办还来逼我!……

虽然只是软软的衣袋子,但许小彗下手相当狠,景予飞本能地抱住头,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脑门上啪啪作响,一只衣袋的拎把又抽过他的眼睛,他不禁“哎哟”一声叫起来,眼泪直流。

许小彗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扑上来抱住景予飞的头,想看他的眼睛。景予飞没好气地推开她。她愣怔了片刻,恨恨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景予飞不甘心地追上去,还想拦住她。没想到一团黑影呼地飞过来,紧接着脸上一疼,细看才发现,许小彗还是把那件衣服扔给了他。

13

一连好些天都在焦灼地等待着许小彗的电话或身影出现的景予飞,等到的竟是一纸父亲发来的加急电报:母病速回!

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得景予飞晕头转向。他一分钟都没耽搁,立刻跑到馆长办公室去。他两条腿不听使唤地踢踏着,心怦怦跳得透不上气。他的神色一定失常得厉害,以至汪馆长一见他就惊愕地站了起来。

景予飞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远远地把手中的电报伸了过去。汪馆长瞟了一眼电报,立马上来扶住景予飞的肩膀,轻轻拍着:别慌别慌!古人云,每逢大事有静气。什么情况下都要沉得住气。而且,这上面并没说你母亲得了什么病,病得怎么样,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赶紧回家,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过来——要不我派个人陪你回去?

景予飞挥挥手,连个谢字都忘了说,也顾不上收拾什么东西,一路敲打、掐揉着不听使唤的双腿,挣扎着跑向公交车站。幸运的是,他搭上了刚刚响铃的午班客车。

沉重地喘息了好一会儿也无法平静的他,又摸出电报反复看了好几遍。

汪馆长的分析有一定道理。电报上光说母病,没有加“危”字。这是不是说明问题还不至于太严重?但是教了一辈子书、现在又当技校校长的父亲,性格他是很了解的。他表面上温文尔雅,瘦骨嶙峋,骨子里却相当自尊也相当刚强。“文革”中他被学生打断过一只胳膊,回家见到景予飞还笑着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打从景予飞在外读大学几年到现在,家里大大小小也发生过许多麻烦,父母都生过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们从来都瞒着景予飞,更不曾打过电报来。许多次他事后知道了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及时告诉他,父亲总是淡淡地回答说:没有那个必要。你安心读你的书,做好你的工作。我们都是有单位的人,经济条件也过得去,也不是七老八十,平常能有什么自己过不了的坎?

父亲的这种性格也深深影响了景予飞。自己在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遇到再大的麻烦也尽量自己克服,决不给父母增添心理压力。没想到现在,父亲竟破天荒地发来这样的电报。这只能说明一点:母亲这回一定病得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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