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6)

 

朱舜尧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我和张计隔三差五去看望他。曹卉卉一直在病房里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晚上也陪到深夜才回家。护士们跟我称赞道:“瞧人家媳妇儿多好,长得漂亮,又知道疼人。”

朱舜尧也很感动,一手培养出那么多的美女,没一个对他照顾得这么周到的。他对我说:“这就叫患难见真情!等老子出院了,我要把她打造成一线巨星。”

我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潜规则失败了。”

朱舜尧瞪我一眼,说:“你不明白。虽然我潜规则过的姑娘千千万,但是她不一样。她是个很正经的女人。……再说了,我那不叫潜规则,我那是帮她们处理负能量。”

我说:“你得了吧。你要知道,女人没有纯正经的。她们都是双重人格,一个人格正经另一个人格不正经。表面上再正经的女人也会因为某些东西展现不正经的一面,比如钱,房子,车子,……还有爱情——当然这个情况现在已经不多了。她对你正经,只说明你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朱舜尧说:“我不跟学法律的玩嘴皮子,你不明白。你要是真懂女人,怎么章小璐就要跟别人结婚了呢?”

我们沉默了一会,都在想换个话题。他忽然一拍大腿,不料拍到了伤腿上,疼得龇牙咧嘴地直叫唤,眼泪都出来了。他说:“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越狱的孙子,抓到没有?”

我说没有。已经一个星期了,高玉虎似乎人间蒸发掉一般,没有了任何消息。

朱舜尧说:“别怕啊,孩子,这事包哥哥身上了。”

我说我还真没怎么怕,再说高玉虎也不一定有心情来找我,搜查队就够他躲一躲的了,能逃掉比什么都强。

朱舜尧说:“跟我就别嘴硬了,你难道不记得当年哥哥为你打抱不平的峥嵘岁月了吗?”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白衣如雪的年纪。天空湛蓝,校园广阔。我们头脑简单,无忧无虑。

朱舜尧说:“还记得那次我们俩横扫播音专业吗?”

我说:“记得,一猥琐男调戏章小璐,我们就杀过去了,后来我们被十几人围殴,被打惨了。”

朱舜尧说:“值得啊。章小璐不是为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吗?”

我说:“嗯,只是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被吓的。”

朱舜尧说:“那是赤裸裸的感动啊!我还记得你给她写第一封情书,我帮你送去的,哎,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偷偷看过了。”

我说:“我知道。你要能不看那才是见鬼了。我多了解你啊。你一撅屁股……”我本来想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这句话是老妈常常对我讲的。但话到嘴边我忽然觉得实在是太粗俗了,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证的人,于是我想改口说“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话”。

结果我说成了:“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意外,这是一个意外。

朱舜尧愣了一下,估计在思考这句话里的逻辑联系。思考未果后,他说:“我还记得你给章小璐写的那诗,写得真是好啊。……我都没看懂。”

我说:“那不是我写的,是海子写的。我写不出那么好的诗。”

他说:“那首诗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说:“早忘了。那时候傻,觉得写诗洋气,现在谁还写诗啊,写诗的就是鸿星尔克的代言人。”

他问:“什么意思?”

我说:“土逼NO.1。”

曹卉卉从外面打水回来,对朱舜尧说:“朱总,洗脸。”

我们都不说话了。我忽然发觉,虽然从小到大,我和朱舜尧有说不完的话,但是从前我们都是在海阔天空地畅谈理想,憧憬我们的未来,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说得更多的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有人说,当你开始回忆,你就已经老了。是啊,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了,已经过了憧憬的年纪,过了写诗的年纪,过了如诗的年纪。

唯一还记得的诗,就是曾经写给章小璐的那首,海子的《眺望北方》:

我在海边为什么却想到了你

不幸而美丽的人我的命运

想起你我在岩石上凿出窗户

眺望光明的七星

眺望北方和北方的七位女儿

在七月的大海上闪烁流火

为什么我用斧头饮水饮血如水

却用火热的嘴唇来眺望

用头颅上鲜红的嘴唇眺望北方

也许是因为双目失明 

那么我就是一个盲目的诗人

在七月的最早几天

想起你我今夜跑尽这空无一人的街道

明天,明天起来后我要重新做人

我要成为宇宙的孩子世纪的孩子

挥霍我自己的青春

然后放弃爱情的王位

去做铁石心肠的船长

走遍一座座喧闹的都市

我很难梦见什么

除了那第一个七月,永远的七月

七月是黄金的季节啊

当穷苦的人在渔港里领取工钱

我的七月萦绕着我,像那条爱我的孤单的蛇

——她将在痛楚苦涩的海水里度过一生 

其实当初我并不理解这首诗到底在说些什么,即便到了今天也还是不知道,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它而已。我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应该跟喜欢的姑娘分享。

临走前,听见朱舜尧对曹卉卉动情地说:“不要叫我朱总,叫我尧哥吧。”

曹卉卉甜甜地说:“好的,尧哥。”

我回到办公室继续上班。内勤黄娟娟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章小璐的请柬:

送呈桂公梓先生台启。谨定于二○○九年公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在金地大酒店为杨洋洋先生、章小璐小姐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恭请光临。

妈的!没想到是他!这个可以给恒源祥做代言人的杨洋洋,就是大学时欺负章小璐的猥琐男。这小子仗着老爸是市国土局的局长,从小横得要命,眼睛都朝天上长的,大学时死皮赖脸地缠着章小璐,被我和朱舜尧打了一顿,从此嫉恨在心。唉,章小璐啊章小璐,你何至于急着把自己嫁掉急成这样啊!

我想不通章小璐究竟图什么嫁给羊羊羊先生。图他帅?他那众星云集的尊容:赵本山的脸型,巩汉林的小眼睛,成龙的大鼻子,郭敬明的身高……我看不像啊,我比他帅多了。图他爸的权?那不如做他后妈,更直接。图钱?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当年我那么一个穷小子她都没嫌弃,现在的我怎么也不至于让她过苦日子啊!

百思不得其解,就像我至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一样。自从章小璐离开的这一年来,我一直处在这样的费解里。可能女人这种动物,就不是可以用逻辑思维去理解和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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