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无法在一个记者和一个流浪汉之间寻找到这种特殊的联系。另外,我有点儿拿不准的是:一个失去右手的流浪汉躺在雪地里,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张萌很肯定地认为这是个“坏消息”。她分析说,那只失去的右手说明这个故事背后一定有暴戾事件,那个命运未卜的流浪汉很可能是一宗离奇案件中的牺牲品。
我同意。但我认为,也许萧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这件事变成“好消息”。比如,他可能会想办法使那个流浪汉得救,并且通过警方最终找到那个或那些施暴的家伙。
我承认这样的结局太像是个童话,就像我曾经希望中国足球队夺得大力神杯一样。但是,在乏味的日子里,保留一些幻想总比没有幻想好。所以我建议在游戏输赢未定之前静观其变。
张萌同意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萧原披着一肩雪花回到了报社。当我在走廊里遇见他时,立即向他问起了那件事情的结局。
萧原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他告诉我,当他赶到火车站附近那条小巷的时候,那个打来电话的旅客已经走了。但此时他已经不需要对方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可怜的流浪汉。事情比那个旅客所说的要严重一些。流浪汉当时已经昏迷不醒,他被截断的右臂手腕的切口上血肉模糊。他的周围人来人往,但没有人停下来。
萧原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拨打了医院急救电话。
医生赶到后给流浪汉做了检查。他认为必须动手术,否则病人会有生命危险。
两名护工正要把流浪汉抬上担架车的时候,医生问萧原跟病人是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医生例行的问题。不过,医生可能并没有猜到萧原的答案。
萧原说,他不认识这个流浪汉,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亲属也不是朋友,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医生站住了。他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开始是惊讶,然后是生气。他回过头来问萧原:“治病要花钱,你知道吗?”
“知道。”萧原说。
萧原的平静使医生更加惊讶。他接着问道:“那么,我们给他治病,谁给钱?”
“他的家属给钱。”
“他的家属在哪里?”
“不知道。”萧原的确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医生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向两名护工挥挥手,示意他们先把流浪汉放下,又扭过头来继续向萧原提问:“家属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给钱?”
萧原告诉医生,他稍后会想办法找到流浪汉的家属,然后让他们给钱。
这个答案并不能令医生满意,他还有下一个问题:“如果病人根本就没有家属,或者,如果你找不到他的家属,怎么办?”
萧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试图跟医生商量:“能不能先治病,后给钱?”
“不能。”医生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医生有点不耐烦了,“这是医院的规矩。如果每个病人都赊账,医院早就关门了。”
“好吧,”萧原说,“我给钱。”
“你给钱?”医生很奇怪。我确信,他一定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精神状况有点问题的家伙。如果当时面对萧原的人是我,我可能也会这样以为。
萧原重复了一遍:“我给钱。”
医生仔细地看了看萧原的脸,他大概想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些符合弱智人的特征来。结果他没能找到。他看上去有些失望,接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萧原掏出了报社发给他的工作证。但它并不足以说服医生:“报社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报社为什么不能管这件事?”萧原反问道。
“不是不能管……”
“救人要紧。”萧原急于结束这次谈判,“先把病人送医院吧。”
医生要求萧原跟他们一起去医院,萧原同意了。就这样,那个仍然在昏迷中的流浪汉被抬上了救护车,萧原也跟着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