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叛逆而痴情的少女(15)

体委主任长得人高马大,没有多少文化。我们这些小运动员都怕他。

他开口就问我:“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我低着头不敢瞅他。

“抬起头来!”

我只好抬起头来……

“你小小年纪成绩不怎么样,找对象倒挺积极啊!”他厉声说道,“你看看你这两年,什么成绩都没有,可你找对象比谁都积极!我告诉你,佳木斯队就指着周贺玉拿成绩呢!从今往后,你必须跟他一刀两断!否则,我就在全体委大会上收拾你!我问你,能不能做到?”

“……”我没回答,眼泪却刷刷地流下来。

“说!能不能跟他一刀两断?”

我低着头就是不说话。我觉得我要说出跟贺玉一刀两断,就是对我们美好爱情的亵渎,是对爱情的不忠!

“没想到你这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有主意!”主任看我不吱声越发恼火,“我告诉你,你再跟周贺玉好下去,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记得他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出屋时,走得太急,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这天晚上,我和贺玉又来到杏林湖畔那棵白杨树下,贺玉一边给我擦泪,一边问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丝毫不后悔。我永远爱你!”

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久久没有松开。

不久,在体工队全体大会上,我和贺玉遭到了体委领导没点名的批评。

“有的人,贼心不死,藕断丝连!成绩不怎么样,恋爱比谁都积极!有的人,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老虎屁股摸不得。我劝你不要做‘晕’花一现的人物……”他把昙花说成了“晕”花。

领导批评得不对,不是藕断丝连,而是“海枯石烂”。中国运动员一直不许谈恋爱,怕谈恋爱影响训练,直到今天仍然如此。

但是,运动员最大的个性就是执著,从不轻易退却,对事业、对爱情都是如此。

五十

这一年,我流的汗水比任何一年都多。

这年,在牡丹江举行的全国速滑锦标赛上,贺玉达到了国家规定的速度滑冰运动员健将级标准,并获得五百米第三名,成为佳木斯的第一个运动健将。

国家体委对各项体育运动都分出四个等级,即三级、二级、一级及健将级。运动健将是最高的,其次是一级。

我虽然也达到了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但自从得了斑疹伤寒之后,身体的机能全部下降,脉搏从每分钟五十二次升到六十二次,运动员的脉搏越慢说明心脏功能越好。这一切都告诉我,再拼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

1963年春,我最后一次去黑河晚期下冰。

我一连几天站在已经开化的冰场上,望着像酥饼一样发酥的冰面,心失落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

健将、冠军,一切一切都像眼前的冰雪一样消融了。而我的一番伟大理想只能化作夜夜失眠、满腹惆怅了。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队友们继续在冰场上风驰电掣,而我却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不得不舔舐着流血的伤口掉队了。

我的冠军梦就这样破灭了。我的梦想永远留在了与俄罗斯一江之隔的黑河冰场上。从此,我将告别心爱的冰场,也将告别我心爱的恋人……

十九岁,花一样的年华。而我却对着镜子觉得自己老了。

贺玉一再安慰我:“别难过,你再干下去也是白挨累。你当初就不应该来当运动员……”

是的,这正是我最痛苦、最自责的。我根本不是搞体育的料,可我却不顾父母和老师的强烈反对,光凭一股傻乎乎的狂热就跑进体工队来了,结果荒废了学业,空耗了宝贵青春。可是,懊悔只能是对自己错误行为的一种惩罚,却于事无补。

后来,当我看到奥运会一万米长跑冠军邢慧娜,在每一块金牌旁放上一副跑掉的脚指甲时,不禁感慨万端,她的趾甲毕竟换来了金牌,而有多少运动员的趾甲和汗水换来的却是失败,因为冠军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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