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叛逆而痴情的少女(1)

一场疯狂的苦恋。一个错误的选择。一位可怕的教练。一个拄着双拐的少女痛苦的青春之梦。而更大的不幸又将降临到一个十六岁少女头上……

四十

搬回佳木斯以后,父母先是租住别人家的一铺北炕,后来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住房——半间草坯结构的偏房。

这偏房本来是房主装杂物的,被父亲买下来重新抹一遍泥,在里面糊上一层废报纸,搭起一铺小炕,就成了我们的家。

小屋矮趴趴的,又窄又小,只有巴掌大的一扇北窗,无论冬夏都见不到阳光,屋里永远是黑咕隆咚的。炕上勉强能挤四个人,地上只能站一个人,炕短,晚间睡觉要在炕沿上接出一块木板。同学们来我家,都说我家像狗窝似的。后来我先生第一次来我家,竟然不敢进屋……

是的,我家房子可能是佳木斯最小、最破、最不起眼的,但对我来说却像天堂一样。这个家比原来的马架窝棚强多了。我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遇到狼了,再也不用顶着大烟泡,手脚冻得直淌黄水,每天跑二三十里山路了。我就读的电机厂子弟小学,离我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路。

父亲没有正式工作,只能靠干临时工来养家糊口。春天,父亲扛着一条板凳,板凳上安着一台绞馅机,走街串巷,高喊着:“绞大酱——绞大酱——”东北人爱吃自己下的大酱,下酱前要把烀好的黄豆绞碎。过了绞大酱的季节,父亲就用手推车给人家拉煤、拉锯末子、干瓦工,什么活都干,是城市里最底层的苦力。

放学的路上,每当看见父亲拉着一车煤,身子都快贴到地面了,脸和脖子上淌着黑糊糊的大汗,我就急忙跑过去帮他推一把……

一见到我,父亲总是气喘吁吁地问一句:“大学士放学了?”他总是叫我“大学士”,而不是叫我“大学生”。

父亲的脾气好多了,脸上有了笑容,而且还经常跟我开着玩笑:“老儿子过来,跟爸顶个脑门儿!”

我就乐颠颠地将脑袋伸过去,顶完脑门儿,父亲又说起苏东坡戏谑苏小妹的话:“你瞧你这大笨儿露,‘未到街前三五步,然而额头到街前’,不撞回去长大找对象,谁要你呀?”

“我才不找对象呢!”我笑着嗔怪父亲。我们这对底层的父女经常这样开着苦涩的玩笑。

晚上,父亲带着一身煤屑,脸上带着黑一道白一道的汗迹,进屋就头朝下往炕上一躺,喊我:“大学士,快把鞋给爸脱下来!老婆子,快去把车上的煤屑扫下来!”

我急忙把父亲的鞋脱下来,倒掉鞋壳儿里的煤屑,问他:“爸,鞋壳儿里这么多煤渣,你不嫌硌脚啊?”

“你看你这孩子,一点都不会过日子!赶紧把煤渣儿扫起来倒进煤槽子里!”父亲看我把煤屑倒到地上,立刻嗔怪我,转而又叹息一声,“嗨,硌脚有啥法子?等你这个大学士长大有出息那天,你爸就不用像驴一样干这种操蛋的活了!”

说这话时,父亲总是茫然地望着低矮的纸棚,深陷的眼睛里饱含着一种复杂的、很久以后我才读懂的内容——那里饱含着老一辈对小一辈的憧憬,也饱含着对自己这辈子的无奈与惆怅。

我则笑嘻嘻地回他一句:“等我长大有出息了,保证不让你去拉煤了!”

晚上,父亲把一天挣来的钱交给母亲,有时是一两元,有时只是几角钱,有时一分钱都没挣到。母亲接过父亲带着体温和汗水的钱,精心地数一数,然后放进棚顶一只小木盒里。父亲总会对母亲叮嘱一句:“好好攒着,留着给我老儿子将来上大学,娶媳妇!”

我以为父亲是在开玩笑,后来才明白,父亲所以有了笑容有了憧憬,那都是因为我……

按理说,我本应该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可我却因为天真幼稚而陷入一场疯狂的苦恋,从而改变了整个人生。

四十一

事情发生在搬回佳木斯的那年秋天……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同学杨淑娟带我去运动场看她哥哥训练,她哥哥在体工队当长跑运动员。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运动员,不知道运动员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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