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母亲塞到炕琴底下的“上帝弃儿”(…

母亲和姐姐渴望走出山沟的愿望,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们上山砍柴时经常在山顶望着山外……所以后来,我在长篇小说《趟过男人河的女人》一书中,写了一个向往爱情、一心渴望走出大山的女主人公山杏。其实那是在写我自己,在写我的母亲和姐姐们……

父亲把母亲送进屋里,就气呼呼地出去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找那匹惹祸的枣红马算账去了。

果然,父亲把枣红马拴在一棵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抽它,一边抽一边骂:“败家的牲口,我看你还听不听使唤!我看你还听不听使唤!”

每抽一下,我的心就猛一哆嗦,不由得想起父亲用鞋底子抽我的情景……

我骑过这匹枣红马,是哥哥抱我骑的。它对我一点都不凶,驮着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后来哥哥喂它,我就抓一把马料扔给它,仗着胆子摸摸它粗大的鼻孔,它冲着我“噗噗”两声。我学着它的样子冲它也“噗噗”两声。

我哭着跑回屋去告诉母亲,母亲出来对父亲说:“别打了,要不是这牲口通人性,我就没命了!”父亲这才把鞭子一扔,气呼呼地进屋了。

我来到枣红马身边,看到它两眼淌着泪水,浑身直哆嗦,我一边哭一边抚摸它:“别哭了,等我哥回来就好了,我爸就不敢打你了。”

第二天早晨,雪下得很大。

母亲的脸划破了怕冻,父亲让二姐跟他上山去锯木头。二姐不愿去,磨磨蹭蹭地不肯动身。父亲气急败坏地骂她:“败家的孩子,一点不懂事,再不上山拉木头就该烧大腿了!”

我正蹲在院子里撒尿,看着父亲拽着二姐趔趔趄趄地向后山奔去。忽然,我看到从二姐的棉裤腿里掉下来一个布袋,就急忙拎着裤子捡起布袋去追二姐,二姐接过布袋对我使了个眼色,悄声叮嘱我:“听着点

儿……”

我知道二姐指的是什么。

去年秋天一个美丽的黄昏,二姐带着我正在包米地里掰包米,忽然从山路上传来一阵叮咚叮咚的拨浪鼓声。我们山沟里从未来过货郎子,也从未听见过拨浪鼓声。二姐扔下包米,拉着我就向拨浪鼓声跑去……

只见一个长得黧黑的小伙子,挑着装有针头线脑的两只木箱子,笑眯眯地望着二姐,问她:“你想要点什么?”

很少见到生人的二姐羞答答地摇摇头,眼睛却盯着木箱子里的几根红绒绳……

小伙子从箱子里拿出两根红绒绳,往二姐的两条小辫上比了比,说:“你长得真好看,扎上红绒绳就更好看了。”

二姐穿着母亲给做的小花袄,袅袅婷婷地站在那儿,夕阳照在她红扑扑的瓜子脸上,眼睛显得又黑又亮,小嘴红嘟嘟的像刚吃过桑葚似的,好看极了。

我说:“二姐,真的,你扎上红绒绳更好看了!”

“别瞎说,咱哪有钱哪?”二姐小声嗔怪我。那时候能有两根红绒绳扎小辫,比现在买一条金项链都奢侈。

小伙子笑了,说:“不要钱,送给你了。”

“那我拔点儿花生给你带着!”二姐说完,拉着我就往花生地里跑去。

我和二姐拔了一堆花生塞到小伙子的货箱子底下。临走,小伙子对二姐说:“下次再来,我给你带来两条红绸子,你扎上红绸子比扎红绒绳更好看!”

二姐冲小伙子羞怯地笑了笑。

我和二姐站在山坡上,望着小伙子挑着货箱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叮咚叮咚的拨浪鼓声已经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二姐这才拉着我向包米地里跑去。

路上,二姐叮嘱我:“不许告诉咱妈咱爸!”

我说:“二姐,你今天可好看了!”

二姐却说:“别瞎说,大姐才好看呢!”

写到我的三个姐姐,我心里很是酸楚。小时候,三个姐姐在一起总是“嘻嘻哈哈”地你说我好看,我说你好看,却没一个说我好看。一是我还小,二是她们长得一个赛一个漂亮。为这事,我撅着嘴巴问母亲:“妈,为啥她们长得都比人家好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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