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余:一九九一年的飞翔(3)

正当我们三人一起观赏这块红色的宝石时,姚蛮子扛着一大捆柴火向我们走来,她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笑着冲我们打招呼 喂,三个小鬼这么早啊!我惊愕地看着她,想起了妈妈昨晚对我说她撞鬼的事情,便不假思索地对她说,我妈妈说她昨晚见过你。她听我这样说便放下柴火走近我身边,递给我一块洁白的冰糖。我正准备伸手去接,乌嘴却突然半路杀来一把抢了过去。她并没有生他的气,而是笑眯眯地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来。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妈妈昨天晚上交代我的话 不能要别人的东西。但她不是陌生人啊,我犹豫了一下,这时麟燕就一把抢了过去。她还是没有生气,又把手伸进怀里,想掏出第三块,可是没有了,她抱歉地冲我笑笑说,哎,你妈妈说昨天在哪里见到我了,说见到我什么样子了吗

我想了想,没有照我妈告诉我的说,我说我妈对我说她在柳条荡看见你了,说你也在砍柴。

哦,这就对了,她说。你妈妈就说这些吗还说什么其他的了吗

没有呢。我妈妈还说你是个好人。我不知为什么撒了个慌。

她好像对我说的话很满意,笑着看了看正在吃冰糖的乌嘴和麟燕。我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当她重新背起柴火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看他们,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我几乎打了个冷战。一种更为不祥的感觉强烈地将我包裹,几乎要将我压倒在地。我想乌嘴和麟燕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吧,要不他们怎么会也跟我一样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姚蛮子呢尽管他们两个后来不承认,但无可否认的是,我们都在等待着奇迹发生。

接下来,奇迹果然发生了。也许不能说是奇迹,说成是悲剧、惨剧更合理些,但对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悲壮场景的孩子们来说,这确实就是奇迹呀!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更激动人心呢

一辆满载毛竹的大卡车从我们的身边疾驰而过。大概是由于速度太快,在拐弯处一头撞在花岗岩石崖上,神奇的一刻到了!

就在大卡车撞上山崖的刹那,满车的竹子如离弦之箭,三五成束地飞射而去,其中有一根竹子不偏不倚正好朝姚蛮子的后背射去,我们三个一齐喊,姚蛮子小心啊!可是飞射而去的竹子速度太快,我们的声音根本赶不上它。那根竹子从姚蛮子的背后射进她的身体,一半穿过她的胸膛,带着她一起飞翔。

我们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都傻傻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悲惨又惊心动魄的场面啊!

我们看着姚蛮子和那根竹子一起飞,姚蛮子的双脚不停地乱弹,就好像在天空中游泳划水,最后竹子带着她在对面的半山腰停了下来,直直地插进松软的麦地里。飞翔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五秒钟左右,但对于当时瞠目结舌的我们来说,已是相当漫长。

救命啊 救命啊

直到听到姚蛮子喊救命,我们这才回过神儿来。我们仨一起拼命地朝她落地的方向奔去,也像飞一样快。

我们赶到的时候姚蛮子还没有死,她挂在竹子的半空,鲜红的血一股一股地顺着插进她身体里的竹子往外涌,整个竹子都变成了红色,鲜血顺着竹子流进土地,把土地染红了好大一片。我们三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插进麦地里的竹子扳倒。姚蛮子和那根竹子一起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我哭喊着去拉扯她的身体,乌嘴和麟燕则拼命地拽着竹子 我们想把竹子从她的身体里拔出去,可是弄了半天也没有成功。姚蛮子忽然开口说话了,她对抱着她的我说,孩子,你妈不是跟你说我是好人吗我急忙点头说是啊是啊。她流着泪有气无力地绝望地对我说,那我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我说姚蛮子奶奶你先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把竹子拔掉的!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冲另一头抱着竹子满头大汗的乌嘴和麟燕大吼一声:使劲!加油!快!

姚蛮子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只得示意另一边的他们停下来。我紧张地看着她 她张开嘴,嘴唇动了动,然后头一耷拉就再也不动弹了

再后来方老师带着几个学生来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路上的他大喊一声,你们还不去上学在那里搞什么鬼

姚蛮子奶奶死了!我们异口同声地哭着说。

啊方老师这才看见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竹子和姚蛮子。他飞快地跑过来,问了我们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听我们语无伦次地说着,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就大吼一声,救命啊!然后他飞快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呐喊。他的身影越跑越远,渐渐模糊,忽然他扭过头来,扯着嗓子对我们呵斥道:你们赶快去上学!这里没有你们小孩子的事了,赶快去上学吧!

我们三个疲惫地和几个小孩子一起往学校走去。我们又开始语无伦次地向他们描述刚刚惊险的一幕,他们一边好奇地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边遗憾自己没有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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