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姬 四(3)

龟儿子的先人板板,倪编早回去罗。

窗台上冒出一个被岁月弄得干瘪皱巴的猴头,目光却凛冽,嗓门也大,嗡嗡震耳。张师傅的容颜与六小龄童扮演的孙悟空有几分神似,就是四川口音重。倪峰说,因为张师傅,江南出版社还曾掀起过一阵学习四川话的高潮。他不解。倪峰大笑,不可说,不可说。佛说,一说就是错。

他说了声谢谢,对张师傅摇手致意。

天空开出红色的莲花。他咒骂着倪峰的爹,掏出手机再拨,倪峰已关了机。倪峰有两个手机。他在马路上兜了半天,想不起倪峰另外一个手机的号码,决定上倪峰的家。

太阳不知何时已收起酷热,静悄悄地挂在天上,像女人暧昧的嘴唇。说不上红,也说不上不红。胭脂洇散,让这张嘴唇没了轮廓,让人见着心里堵得慌。

他喘着粗气,抹抹汗湿的额头,那碗牛肉面已经在胃里壮烈牺牲。倪峰的脸比老鼠尾巴要小三分,偏爱在鼻梁上架一副奇大无比的黑框眼镜。脸色与梅菜扣肉一般,据说因为常熬夜。也据说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很让人怀疑美人儿的品味。或许宠狗宠猫已不能彰显美人儿独特的审美口味。他露出笑容。

他见过一种名曰三吱儿的菜谱。主菜是皮毛未成的初生老鼠,佐以味酱料酒。伸筷子夹它时,一吱;蘸调味品时,二吱;放入口中用力一咬,三吱。倪峰虽不是初生老鼠,毕竟尚未婚娶,有一套七十平方米房子,有一份能把女人打扮成美女作家的职业,这就足以让那批大龄文学女青年绕着他上下盘旋,目露凶光。

他拍响倪峰的房门。门里没动静。他干脆把手指紧按在门铃上,没再放开。铃声叮叮当当地响。门开了,是一个女人,眉眼有点儿熟悉。他挠挠头,想起她叫秦燕。他对着秦燕微笑。

秦燕生得高,比他高半个头儿。她不应该写诗,该去T形台上走猫步。可惜她没这个命。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写诗,叫少女怀春;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还写诗,叫猫叫春。

倪峰与秦燕好过一段日子。那段时间,秦燕老把身子挂在倪峰胳膊上。他一边见了,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又没法把鸡皮疙瘩捡起来。后来,不知为什么,秦燕与倪峰形同陌路。

秦燕去医院打过胎,一个人去的,回来路上,中暑晕倒在地,还是他遇上,把她送回医院。他与倪峰聊天时就旁敲侧击,言下之意,做人得适可而止。

倪峰说,有种雌性生物,比如母蝎子,在交配完后,一定会把公蝎子吃掉,不管旁边有多少丰美的食物。先吃头,再啃手,再啃脚,最后只剩下公蝎子插在它体内那根阳具。

他说,你哪条胳膊哪条腿不见了?

倪峰就贱,我心理残疾了行不行?

他没话说了。

倪峰这回是想把母蝎子浸酒喝吗?母蝎子浸酒,滋阴壮阳补肾。他不无好奇。他换过鞋。倪峰身边坐着一个垂着头的长发女孩。他嗅到女孩儿身上一股青涩的水果鲜嫩味。女孩儿的脸新鲜得像刚去了皮的水果。

倪峰咳嗽一声,说,要想了解语义的微妙,不妨把一大堆近义词放在一块儿去研究。比如大红、深红、紫红、粉红、桃红、桔红、茶红、玫瑰红、牡丹红,它们有什么样的区别与联系?琢磨它们里面蕴涵的信息。大红热烈喜庆,情绪张牙舞爪。紫红是苦难与母性,有一些沉甸。被婴儿咂吸的乳头是紫红的。楠木桌是紫红色的。桃红轻盈暧昧,有一点色情。中国的房中术里有男白女赤一说。红象征着性能力、快乐等。

女孩儿脖颈处有一泓像水一般轻轻漾动的白。因为倪峰的话语,白里泛起红。他看得眼馋。倪峰好口福,今晚有撒鲜姜末与葱花的豆腐脑吃了。现在的美女作家都是从侏罗纪跑出来的生物。这位可参加中国模特大赛类似大熊猫这种存在的女孩从哪来的?他狐疑地瞅秦燕。不会是她拐来孝敬倪峰的吧?

秦燕在看墙壁上的画。画上有一条黑色的河流,水从桥洞里流出,像在呕吐秽物。岸边的草地是黑色的,这与他下午做的梦不一样。草地上躺着一位腰细臀肥的裸体女人。女人默默望着画布外面的世界,目光散淡。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抚摸裸体女人如布袋一样松软垂落的乳房,女人下身有一条盘起来的蛇。画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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