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姬 二(1)

他与沈萝离婚后,认识了一名女孩,叫吴姬,是某医药公司驻杭州的销售代表。

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先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说着说着,也许是他说的哪句话拨动了吴姬的心弦,吴姬把相片寄给他看,结果吓了他一跳——这是一个脸蛋上可以长大米的大美女啊。在这个恐龙遍地走的网络世界里这可能吗?天上砸馅饼了?他立刻把自己的相片发过去。

那时,他对自己还是比较自信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能孤身一人在杭州那个美女比韭菜还要多的城市里打拼的女孩应该有几分拿得出手的本钱。他对着吴姬的相片手淫了好几次。他已经做了几个月的苦行僧,确实饥渴。很快,吴姬打来电话说她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却没人祝她生日快乐。他立刻准备赶到吴姬那里,准备用实际行动祝她生日快乐。动身前,本来他还打算尽可能地收集吴姬生日那天全国出版的报纸以为礼物,吴姬提醒他,那玩意儿堆家里头只会招来老鼠做窝,他打消了这个浪漫的念头。然后与那个时候的大多数网恋一般,他手里拿着一本《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在杭州解放路百货商场见到了同样手拿一本《第一次亲密的接触》的吴姬。

他们没有“见光死”,第一天他们在肯德基吃完香辣鸡翅后就上了床,第二天他们手拉手逛了苏堤春晓、曲院风荷、三潭印月、花港观鱼、断桥残雪、平湖秋色、雷峰夕照、南屏晚钟、柳浪闻莺、双峰插云。第三天他决定在这个城市里留下来。与沈萝离婚后他辞了职,靠为一些时尚杂志撰写一些煽情的文章过日子。吴姬对他的好感或许也是从阅读到他的文章开始。而在哪里写文章也都是一个“写”字。他迷上了这个每寸土地每块砖石都有一段历史与一个美女脚印的城市。这个城市的空气都有一种妖媚的气息。最让人着迷的是杭州的小巷。巷子是窄的,看起来就更窄,两边的墙壁一概是黑白色的,它们从时间的指缝里偷下一叠老照片。墙很高,没有窗,只有黑压压的门。门也窄,把屋子里的人与事全关在里面,于是,在巷子里走着就会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天空。天空,也不是穹形的,一小块一小块,从墙碟处闪现出来,偶尔飘过几缕白色的云,便感觉到云在与自己说话。他们同居了。每天晚上他们都做爱。每天早上他们也做爱。他们住在吴姬在巷子里租下来的一套小房间里。小巷是悠长的,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石板上有着淅淅沥沥的青苔与灰藓。因为寂静或叮叮咚咚的雨水又或是其他什么,来往的人显得格外清洁。那些蹬三轮收废品的老者一声声慢慢地喊着。吴姬上班后,他趴在靠窗的写字台上写点文章。吴姬下班,他们一起手牵手去街上玩。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下去,忘掉一些自己想忘掉的事,但春天很快就来了。那是一个不大好的春天。事实上他对此仍存有不少记忆,比如大块儿、大块儿不要命似地往人头上凶狠砸落的雨点。

他喜欢看女人穿丝袜的腿,它们有珠圆玉润的光,把女人腿上的汗毛、色斑、疤痕、隐藏在皮肤下蚯蚓一样爬着的青色的静脉血管全部覆盖了。这样说显得他活像一个色情狂。但他不是,他向毛主席宣誓,他绝对没有撩起姑娘的裙子去看丝袜尽头的想法,他没有那么下流,只是觉得姑娘们露在裙外那一段特别好看,特别轻盈,特别地赏心悦目。总会有几双被丝袜紧紧包裹着的美腿蓦然出现,随滚滚人流,从落满灰尘的灌木边掠过,在商店橱窗边偶然停下,一晃,眼前留下一片洁白的光。这种白光总弄得他魂不守舍,没少出洋相。一些少不经事的女孩被他窘得满脸通红,另一些性子泼辣的姑娘则毫不客气地剜上他一眼,似乎被他看了,身上就要少掉一块肉。

吴姬撮起牙花子斜睨起眼下巴上抬冷哼一声,流氓!

他拿起手中的书挡住吴姬锐利的视线嗫嚅着嘴唇,我真没别的想法,就是随便看看。

吴姬挑挑眉毛,夺过书,迅速翻动,咦道,假如我是年轻人,你是那公主,你的手指会伸向哪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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