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根本回不了头(4)

陆家父母被挤到人群外,连外孙的脸都还没看仔细,两人担心女儿,急急奔到楼上的手术室。一上楼,就看到急得直打转的陆清。过了一会,陆染被推出来,进电梯到下楼,一家三口人都紧紧地陪在她身边。

回到病房,整个人赤裸裸地被抬到床上。

周家亲戚无论男女老少都直直地盯着她看,也不避嫌。陆染就是从那时候起觉得丧失人权,好像已婚妇女一旦生了小孩,肉体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遮挡的。尤其在病房喂奶的时候,周老太太当着大家的面催促:快点快点,小傲饿得直哭了,你这个当妈的怎么都不懂得心疼孩子呢?

陆染就强挺着刀口的疼痛,坐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衣服,让怀里的小家伙吃饱。而周围的人,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麻药劲儿一过,刀口撕裂般地疼。夜里只剩下周傲一个人守在病房,才过12点他就整个人倒在旁边的空床上蒙头大睡,呼噜打得山响。陆家父母临走时,周傲说得像模像样:放心吧,有我呢,我会照顾好陆染和孩子的。可前脚一走,周傲就看上了电视,陆染刚手术完不能吃油腻的食物,只吃了两口小米粥,每天换好几瓶吊针,人虚脱得厉害。

周傲象征性地抱着儿子哄了一会,便放在了陆染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陆染冲他喊:你倒是帮着搭把手看着点小傲啊。

他振振有词:我又喂不了奶,又不会换尿布,你们女人家的事我哪儿清楚?

陆染看着怀里的周小傲,眉眼生得完全不像自己,头发也没几根,眉毛光秃秃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活像一只没有毛的仓鼠,完全和大家口中的可爱、俊俏搭不上边儿。她忽然觉得日子真没意思,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仔细地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莫名其妙地读书学习;莫名其妙地被架到三好生的位置上;莫名其妙地为了保住位置一日复一日地拼搏进取;莫名其妙地认识周傲;莫名其妙地为了自己伟大的爱私奔;莫名其妙地为了爱情贡献所有,跳进婚姻这个大坟墓;又莫名其妙地怀上周小傲;莫名其妙地躺在手术台上,经受炼狱一般的非人折磨,忍耐这彻骨之痛;莫名其妙地被什么推着走,还来不及思考一下,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而仔细一想,周围的人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陆染忽然感觉一阵胸闷,有没有人跟她一样,在睡不着的夜里,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巨大的疑问呢?

可疑问之后,她又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没办法倒带退回到过去,没办法改写自己的人生。她恍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没有一天是自己说了算的,没有一天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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