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太阳下山后,我们被运输卡车送到了附近的军队宿舍。我们的宿舍是一栋漂亮的白色建筑。进行完战斗任务的交接,活下来的人就允许回到宿舍里休息。战地上分不到宿舍的士兵何止千百,跟他们相比,能享用这样上等的民宅宿舍的我们实在太幸运了。真要感谢那些偶尔爱国心爆发的农场主肯把自家的房子贡献出来呢。据说,我们这栋宿舍的主人已经和家人一道搬去了巴黎,而且近期又要向法国的更中部方向迁移了。

走进宿舍,看见戴着红十字的卫生兵正和牧师促膝交谈着。两人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以后立即中止了谈话,上前来表示了对生还者的欢迎。他们用华丽的辞藻赞美了我们的英勇,又热情地为我们祈祷祝福,然而我对那些言辞几乎是充耳不闻。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但与其跟他们说话,我宁可跟赫尔他们讨论些有的没的,再怎么说也比跟这些听不懂也说不出玩笑话的人说话要强得多。没说多久,我就跟他们告了别,转身上了二楼的房间。一进房间,我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我想也许我真的是累了,没有什么比柔软的床铺更让我渴求的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抽象壁画,想着自己轮回转世的宿命。“六个无头骑士”的传说、六把受到诅咒的短剑,一切的一切都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我想,也许那些短剑就是所有噩梦的源头,可是,到底是在什么力量的安排下我才会坠入这残酷的轮回的,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我的意志是模糊的,我只能遵循宿命的轨迹,永无止境地轮回下去。但是有一件事,我清楚自己必须做到,它占据着我的记忆中心挥之不去 那个人,我必须把她杀死。

炮火的轰鸣声渐渐隐去,窗外的雨声却依然不见收敛。我仰卧在床上,很累,却还没有睡意,便侧过头看向窗外。

有什么人正透过窗子窥探着我的房间!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枪,拉开枪栓,把枪口对准了窗子。已经看不见那个人影了。我慢慢向窗口走去,走到窗边一看就傻眼了。我的房间在二楼,窗子外面根本没有可以站的地方,更别说透过窗子窥探我的房间了。我把脸凑到冰冷的窗玻璃旁,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窗子的下方,似乎有个白色的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再要仔细看时,却消失不见了。

我把枪握在胸前,回到床上,关上了床头柜上的灯。虽然那个白色装束的家伙应该不可能是德国兵之类的人,但我小心提防着是肯定没错的。

躺得正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冉走了进来。

“今晚也是跟您对床。多多关照。”

“不是赫尔就好。他梦话可多了,烦得很。”

“哈哈。那家伙现在正在戏弄牧师呢。我看牧师都快哭出来了。顶多三十分钟,他就会想把赫尔和上帝一起丢到西伯利亚去。不过,四十分钟后,他们又会重修旧好。因为到时候,那里的所有人都会醉生梦死地跳起舞,把神的存在抛到脑后。”冉冷笑着,在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对了,传令到了,还是书面文件。明天必须去战壕守着了。”

“理由?”

“那里的人数不够。说是要我们去帮忙修补联络壕。据说有一天就足够了。”

“明白了。到时候跟大家说吧。”

我一脸倦怠地说着。所谓的帮忙修补不过是个口实,他们绝不会让我们去拿铲子,只会让我们握枪。

“我总在想,你小子被部下用平起平坐的口吻搭话似乎也没什么意见嘛。”

“我也总在想,你小子总是用着跟我平起平坐的口吻嘛。”

“噗 ”冉哧哧笑着,鼻孔像恐龙般喷着气,“哈哈!哦,对了,说起来,有个自称是你熟人的妞儿在下面等着你小子呢。”

我不禁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嘿嘿。”

我把枪插进了腰上的枪套里。站起来走动的时候,就一定要带上枪,这早就成了我的习惯,或者说怪癖吧。

“无论何时,相聚总是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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