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茹的话证明了幸海的判断,他们出门时,只见香茹抹着眼泪说:"我怕有了孩子。"李猛搂着她的腰,细声细语地安慰她:"怕啥?咱们就快结婚了。"香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怯怯地闪着泪花微笑。
李猛和香茹的背影越来越远,幸海蹲在地上还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越来越模糊。幸海只能听到李猛扯着嗓子吼唱道:
樱桃好吃树难栽,姑娘好看口难开……
此后,幸海装病过几次,盼望能再仔细看清他们做一件什么事,但他们再也没单独来过,这让幸海感到无比怅然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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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浅浅的窗棂,西斜的风里,夏正流走,秋意渐近,门外的草地已是从深绿转向淡黄。幸海所在的水溪镇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清静而古朴,四处都是古旧的遗迹--绵延数里的精致牌坊群,结构复杂的木石建成的房子,细长的麻石条铺就的巷子,一些不知名的花儿和一些繁茂的树,村里的人热情而真挚……
也许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幸海也开始成熟起来,少年的他多了一份忧郁。离开郾城,他的心平静得犹如一面湖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躁动,多了一份对前途的焦灼和迷惘。
翌年九月,幸海带着李猛和香茹留下的那个弄不明白的问题回了老家龙头村。他花了很多心思琢磨这件事,甚至上课时也会走神儿。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学习--课程已经学过了一大半,他竟能跟得上课程,放暑假时还得了奖状。虽然每年春天都要旷课两个月,但他的成绩一直在中上游盘旋,这让老师大感惊讶。小学毕业时,十二个同学中只有五个考上了初中,幸海便是其中的一个。
听说幸海要去水溪镇读书,裴裴竟出乎意料地和他在一起待了几天。那是一段让裴裴和幸海都感到温暖欢欣的时光。幸海带她去河边钓鱼,把猝死的华美而苍白的蝴蝶埋在潮湿的田埂上,还陪她去畈田里打草,或在曝晒的麦田里逮蛐蛐。若遇见晴好的星夜,他们就到旷野外抓萤火虫,抓在手里看它小小的身子,尾梢发出幽蓝的光。裴裴总是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装进细颈的玻璃瓶里,在无边的暗色里微微照亮一小片,天一亮,她就拔开瓶塞把它们统统放走,然后拿着空空的瓶子站在风里,一脸欣羡地望着天空的一角,自言自语:"你们一定要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啊……"然后又黯然起来,神伤地低声喃喃着,"可是我是没有翅膀,小哥哥就要走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接到录取通知书,幸海一家人在高兴的同时,又要为十几块钱的学杂费发愁。娘跑了好几家才借到了十块钱。入学那天,有些家长一直把孩子送到校门口。幸海看到别人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崭新的毯子,只有自己还穿着打了补丁的裤子,肩上挂着二哥在外干建筑时铺了好几年的已经泛白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