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
拜启。
有一事向您请教。我十分苦恼。
我今年二十六岁。出生在青森市的寺町。您大概不知道吧?寺町的清华寺旁曾有一家名叫TOMOYA的花店,我就是作为店家的次男而出生在那里的。我从青森的中学毕业之后,在横滨一家军需工厂干了三年,其后又在军队中度过了四年,无条件投降后马上回了老家,然而老家的房子已经被烧毁了,父兄和嫂嫂三人在废墟上搭了间简陋的小屋住着。母亲早在我中学四年级时就已过世了。
我毕竟不好意思再挤进那间废墟上的小屋去和父亲、兄嫂同住,在与父亲和哥哥商量之后,我决定去离青森市二里远的海边部落明治时代的市町村制施行以后市町村的下级机构。中的一家三级邮局“A邮局”工作。这家邮局是已逝母亲本家的产业,局长正是母亲的哥哥。不知不觉中,在此工作已经一年有余,我日甚一日地感到自己正在成为一个废人,实在是苦恼不堪。
我开始读您的小说,是在横滨的军需工厂当事务员的时候。自从在《文体》杂志上读到您的短篇小说后,我便会经常找您的作品来看。在不断阅读的过程中,我了解到您是我的中学学长,继而得知您中学时代曾经寄居在青森市寺町的丰田先生家,我的胸中沸腾了起来。衣料店的丰田先生家与我们家同在一个街区,我熟悉着呢。前一代的太左卫门老先生因为有些胖,与太左卫门江户时代著名相扑力士。这个名字很是相称,而当代的太左卫门先生又瘦又精神,令人不由得想叫他羽左卫门江户时代的歌舞伎演艺家。先生。不过,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呢。丰田先生家也在这次空袭中被烧光了,连仓库都烧掉了,真是不幸。我得知您曾在那位丰田先生家住过之后,曾经很想托当代的太左卫门先生写一封介绍信,然后去拜访您。然而我终究是个胆小的人,仅仅空想了一番,到底没有实行的勇气。
那段时间我在军中,被派赴千叶县参加海防作战,到终战前为止,都只是终日干些挖坑掘壕的工作。那时,我只要得了半日的空闲,便会到街市上找您的作品来读。此外,我多次想给您写信,提笔写下“拜启”二字,接下来便不知该如何继续了。一来并没有什么事务要谈,二来,对您来说我只是个素不相识的人,想到这些,我便只能拿着笔独自为难了。不久,日本无条件投降了,我也回到了故乡,开始在A邮局工作。最近我去青森时,顺便到青森的书店中瞧了瞧,想找您的作品。而后我自您的作品中得知,您也罹灾而回到了故乡金木町,我的胸中再度沸腾了。即便如此,我仍旧没有冒昧前去造访您的老家的勇气,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写信。这回我没有在“拜启”之后便卡壳,究其根由,还因为这次的确有事要谈,而且是火急之事。
我有一事想向您请教。为此我已苦恼不堪了。而且我感到这似乎不单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苦恼于类似问题的人似乎还有。请您为我们指条出路吧!我在横滨的工厂时也是,在军中时也是,总想着要给您写信、要给您写信,然而我全未料到,给您呈上的第一封信会是这种满纸愁绪的东西。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正午,我们得到命令,在兵舍前的广场中列队集合,收听据说是陛下的亲口宣诏、实际上除了杂音什么也听不清的广播。而后,年轻的中尉步履铿然地登上了讲坛:“听到没有?明白了吗?日本接受了《波茨坦公告》,已经投降了。但这是政治上的事。我们军人仍然要抗战到底,最后一个不剩地全体自决,以谢君上。我自己自然会身先士卒,各位亦当有此觉悟。可以吗?好,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