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级申诉(4)

我这么狠狠斥责了她一通。然而,那个人严厉地瞪向了我:“不许责骂这个女人。她对我做的是件美事。拿钱布施穷人,从今往后你们还有的是机会,不是吗?然而你们即将无法再施予我什么了。其中缘由我不想说。只有这个女人知道。这个女人在我身上涂抹香油,是在为安葬我而做准备。你们最好也记下这件事。今后你们不论到哪里去传讲我这短短一生的事迹,都务必要提到这个女人今日所为之事,以作纪念。”说完,那个人原本苍白的面颊上竟泛起了几分潮红。

我压根儿不信那个人的话。我想:又在表演惯常的那套夸张把戏了吧?本来可以姑妄听之的,然而,那个人当时发出的声音、他的眼中的色彩,却透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我顿时疑惑了起来。我又仔仔细细端详那个人的面孔:他那微显潮红的脸颊,浅泛泪光的瞳眸——哈!我终于恍然大悟了——啊,真讨厌!这件事,光是说出口来都令人难堪至极哪!

那个人,爱上了这贫贱的乡下女人,不是吗?绝对没有可能?然而,危险啊,他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类似的感情?即便是他也不能免俗吧?竟然对那种愚笨的乡下女人萌生了特殊的爱意,那是怎样一种失态!简直是无可挽救的大丑闻!我这个人,对于别人心中那些羞于启口的感情,天生有着敏锐的嗅觉。虽然我也觉得那是种低俗的嗅觉,并不喜欢这样,但我确实具有一眼看穿他人弱点的洞察力。

那个人,即便只是稍稍动心,他对那无知无识的乡下女人怀有特殊情感这点,一定是没错的。我应该不会看错,确实如此!啊!受不了了,我无法容忍!我想:连他都已不堪至此的话,那便无可救药了。

那简直是丑态的极致!迄今为止,那个人不论怎样为女性所爱慕,一直都静如止水,未曾有过些微的心浮气躁。如今他已老昏了头,不知羞耻了!

或许该说那个人年纪尚轻,这样也是在所难免。但这么说来我和他同年,比他还小两个月,我也一样年轻不是吗?

然而我却忍耐着寂寥,将全身心献给他一人,迄今为止从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马大的妹妹马利亚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虽然她姐姐长得五大三粗,牛一般壮实,性子又粗鲁,是个除了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之外一无是处的乡下妇人,马利亚却生得骨骼纤细,皮肤通透白皙,手脚也纤柔秀气,一双湖水般幽深澄净的大眼睛,总以一种如梦似幻般的神情凝望着远方,是个气质高雅到让村里人都觉得讶异的姑娘。连我也曾想过,进城时悄悄买条白丝巾什么的送给她——啊,我已经弄不清楚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对了,我不甘心。什么缘由,却弄不清楚。我懊恼到只想捶胸顿足。如果说那个人还年轻,那么我也年轻。我是个有才能、有房又有田地的体面青年。可是我为那个人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特权。我被他骗了!那个人是骗子,大人!

那个人抢走了我的女人——不,不对!是那个女人,从我这儿夺走了那个人!——啊,也不对!我说的全是疯话,请您一句都别信!

我已经弄不明白了。真是抱歉!无意间说了这么多捕风捉影的话。这种无聊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我不小心说了好些丢人的话呢。

然而,我啊,真是懊恼得很!我懊恼到恨不得抓胸挠肺!什么缘由,却弄不清楚。啊,嫉妒是怎样一种心灵的地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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