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风景写生、采集昆虫标本、在原野和山川间奔走嬉游。老师布置的假期作业中,有画五幅水彩画和采集十种罕见的昆虫标本的内容。我肩扛捕虫网,把装有镊子和毒壶这类物品的采集包扔给弟弟,自己则追赶着纹白蝶和蝗虫,在盛夏的原野中度过整整一天。夜里,我们在庭院里升起篝火,用网子和扫帚随手扑落聚拢来的大群飞虫。小哥哥当时正在美术学校的雕塑科就学,每天都在中庭的大栗树下捣鼓他的黏土。他正打算为已从女子学校毕业的小姐姐塑一尊胸像。我也顺便坐在旁边画几幅姐姐的面部写生,然后和小哥哥互相贬损彼此的作品。姐姐虽然一直都在认认真真地给我们当模特,但遇上这种场合她一般会支持我的水彩画。这个哥哥在小时候经常被大家赞为天才,所以对我的所有才能都不屑一顾。我的文章也被他嘲笑为小学生作文。每逢那种时候,我也会露骨地对哥哥的艺术才能表示轻蔑。
有天晚上,这个哥哥进到我的房间,小声对我说:“阿治,有个稀奇的虫子哦!”说着蹲下身,从蚊帐下面小心地递进来一团用面巾纸包着的东西。哥哥知道我正在收集珍稀的昆虫。小纸包中传来了小虫“咔嚓咔嚓”的挣扎声,那小小的声音让我体味到了亲人间的温情。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小纸包,哥哥忙不迭地提醒我:“跑了哦!跑了哦!”然而那只小虫只是普通的锹形虫而已。我将那只鞘翅类动物纳入到我收集的十种珍稀昆虫之列,交给了老师。
假期结束的时候我十分惆怅。我离开了故乡,来到那座小都市,在寄居的衣料店二楼房间里独自打开行李包的时候,差点儿又哭了。在这种孤寂难熬的时候,我便会去书店。那时我去了附近的一家书店。光是浏览着陈列在店里的一排排刊行物的书脊,我的忧愁就不翼而飞了。在那家书店一角的书架上,有五六册我即使想要也买不了的书。我时常会装作漫不经心地停在那架书前,一边抖动着膝盖一边偷偷翻看几页。然而我去那家书店,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读那种含有医学内容的文章,对当时的我来说,无论什么书都能让我得到休憩与慰藉。
学校的功课变得越加没趣了。最令人诅咒的是在黑白地图上用水彩画工具标上山脉港湾河川之类的作业。因为我是个精工细作的人,这种给地图上色的作业可以花掉我三四个小时。历史课也很无聊,老师特意让我们记笔记,要求把讲义的要点记下来,然而,老师的讲义差不多就是照本宣科,所以自然的,我也只能记下和教科书的文章没啥两样的笔记。然而,因为我仍然执著于考试成绩,所以就连这种作业我都会每天认认真真地完成。
到了秋天,那座城市各所中学间的一些校际体育竞赛开始了。从乡下来的我连棒球比赛都没见过。我虽在小说中读到过“全垒打”呀、“游击手”呀、“中坚手”之类的用语,对比赛规则也有所了解,但对这项活动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不光是棒球,网球也好,柔道也好,每逢和别的学校有什么竞赛,我都不得不作为拉拉队的一员去给本校选手加油,然而这对我来说又成了中学生活的一大可厌之处。拉拉队里有个队长,会故意弄得邋里邋遢,拿一把日之丸的扇子日本国旗的样式。,攀上校园一角的小土丘去发表演说,然后同学们便会纷纷笑嚷着:“真难看!真难看!”比赛时,每到中场休息,团长就会“刷”的打开扇子,大喝一声:“起立!”我们便站起来一齐挥舞着紫色的小三角旗高唱《呼唤强敌》这首拉拉队歌。这实在让我害臊,我一逮着空子就溜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