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姐姐在入读女子学校之前一直和曾祖母住在别舍里,以致我从前还以为她是曾祖母的女儿。曾祖母在我小学毕业那年去世了。家里人将曾祖母穿着白衣、僵硬萎缩的尸体纳入棺材的时侯,我从旁瞟了一眼,立刻担忧起来:要是这一幕以后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怎么办?
不久我就小学毕业了,因为身体弱,家里决定让我再读一年高等小学。父亲说:等身体长结实些再去念中学,但也不能和哥哥们一样去东京上学,那样不利于你的健康,还是先在乡下上中学好了。我虽然对上中学并无多大兴趣,但仍在作文中写下了“身体不好真可惜啊”之类的话来博取老师的同情。
当时,我们村也实行了町制,那所高等小学是由我们那个町和附近五六个村子共同出资设立的,位于离镇半里远的松林中。尽管我因为生病的缘故一直在休学,但我仍然代表着我们那所小学,所以,在汇集着来自邻村的优等生的高等小学里,我也必须力争第一名。即便如此,我仍然不用功。“马上就要成为中学生了”——这种自矜使我只觉得那所高等小学又脏又无聊。我经常在课堂上画连环画,下了课就绘声绘色地向同学们讲述那些画的内容。载满了那些画的笔记簿足有四五册之多。我还时常以手支腮,心不在焉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个把小时。我的座位靠窗,有一只苍蝇被拍死在窗玻璃上以后一直黏在那儿,当它模模糊糊地进入我视野的一隅时,我好几次将它误认作了远处的山鸡或野鸽子,待到看清楚后才大吃一惊。我还曾和五六个要好的同学一起逃课去了松林里,一边在沼泽边的草地上翻滚着一边谈论女生的话题。我们将衣物撸起,互相比较着那个地方生出来的稀稀拉拉的体毛。
虽然那是一所男女混合学校,我却从未主动接近过女生。我因为欲情很旺盛,总是拼命地压抑着,面对女生也变得格外胆小。到那时为止,有两三个女生暗暗喜欢过我,我一直假装不知道。我从父亲的书架上拿出帝展明治末期开始由帝国美术院主办的展览会。的入选画册,长时间盯着其中的白描画而面红耳赤。我又时常让自己养的一对兔子交配,目睹那只雄兔高耸起毛茸茸的背脊的样子,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就这样一直暗自压抑。我是个面皮薄的人,连按摩的事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从书里读到了它的坏处,为了戒除这种行为而费了好大力气,可终归没用。那段时间,大概因为每天去那么远的学校通学的缘故,我的身体也健壮了起来,额边还长出了小颗小颗疱肿般的青春痘,我为此而深感羞耻。我用一种叫做宝丹膏的药将患处涂得红红的。兄长在那一年结婚了,婚宴的那天晚上,我和弟弟悄悄去了新嫂嫂的房间,嫂嫂背门而坐,正在梳头。我从镜子里一眼瞥见新娘那朦胧而明亮的笑靥,拖着弟弟便逃了回来。“没有什么好看的吧!”我虚张声势地嚷嚷。其实,我是因为自己那涂得红红的额头而无地自容,才会做出这种反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