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吧!附近没有人家,当然也不可能有人经过,小孩子没法儿一直乖乖不动,便试着悄悄进到大门里面,屋子在哪里呢,有好几棵大树,一条和通往大门外侧道路相同的通道,消失在森林深处。君子觉得很恐怖,再一次折回大门外边,顶着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般沿着围墙在宅邸周围绕圈,不过周围的小门紧紧关着,不管往右转或是往左转,围墙的尽头处都是水池。太阳渐渐西沉。风很冰冷,君子终于边哭边走进大门。
到处都是石灯笼,石桥横跨在像是从池子连接而来的小川之上,内部构造简直和宫殿一模一样。延续长长的围墙,类似仓库的建筑物天花板上悬挂着龙吐水江户时代的木造消防用具。的木箱啦火灾现场用的提桶等等。像是神社办事处的大玄关,一旁的天花板上,吊挂着宛如戏台上老爷所乘坐的肩舆。
君子边哭边用身体推开像是后门出入口的大扇便门。屋子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无声无息安静到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君子继续抽咽,站在那里,因为好像没有人会出来,遂悄悄地窥看里面。那地方没半个人影,黑到发亮的木头地板上整齐排列着像是用蔺草编成的高级拖鞋。君子试着妈妈、妈妈叫了两三声,不过没有任何人回答。君子不知所措地伫立在昏暗的庭院。
半晌从屋里,随着安静的脚步声,走出一个五官平坦的老人。老人虽然看到君子站在那儿却一点也不惊讶,立刻下到庭院,说了句跟我来,就那样走往出口的方向。君子除了听从这个老人之外别无他法。
老人沉默地沿着围墙行走。君子认为跟着这个老伯走就能到母亲那儿,有时还要小跑步加快略微落后的脚程,跟随在老人身后。
离开围墙穿越大树间隙,顺着小河走了一会儿,便能从树木隙缝看到经黄昏照射而闪着微光的池水。站在池畔的老人,等待君子的到来,那个,就是你妈妈哟,说罢指向池水。树枝覆盖在水面之上,虽然益发昏暗不清,但阳光还是穿越树梢射出微弱的光线。水里漂浮着母亲的尸体。
君子打算牢牢记住老人的脸。不是因为老人带她去看尸体,而是他将君子送回祖母那儿。然而原本打算谨记在心的老人长相,随着岁月流逝,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和后来认识的自炊旅店老板、偶然投宿在一起而熟稔的江湖老艺人等等的脸混在一起,完全脱逃于记忆之外,现在甚至连想都想不起来了。也许连想谨记在心的打算都靠不住也说不定,不用说这地方有栋豪宅般的屋子一事,也只留下恍如梦境的记忆。
根据祖母的说法,在君子随母亲返乡后的第六天晚上,君子一个人抱着大大的人偶回到简陋的小屋子。妈妈怎么了?就算问她,君子都只会说她走进大门之后就没有出来了,妈妈已经死掉浮在水池里面,不管问什么都不得要领,问她和谁一起回来的,也只回答别人家的老伯,为什么妈妈会死掉,是谁送你回来的,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
祖母尝试从君子抱回家的人偶身上寻找线索。人偶穿着菊菱图纹零星散布、深红色的绉绸长襦袢穿在和服里面的衬衣。,外头罩着在紫红底布染上野菊的绉绸衣裳。祖母无从判断腰带是什么样的织锦,不过绝对是时代久远的锦缎,虽然不清楚人偶出自何方,但似乎是历经相当年代的物品,还有身上的衣裳等等,也都不是现代的东西。尽管像那样带着古老气息,仍可看出受过细心呵护,头发一缕不缺,略微发黄的脸蛋反倒增添了美感。不管如何,对拿来哄小孩而言,都太贵重了。然而,从这尊人偶身上却完全找不到半点和君子母亲离奇死亡有关的线索。
在那之后,关于君子母亲之死,祖母不断念着万万想不到,然而岁数已大身体也不中用了,身心都为之衰塌的祖母,最后也只得死心放弃,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了,开始表示回娘家筹措生活费的母亲,一定是因为借不到钱,进退两难之际才投池自杀。
君子觉得自己看过母亲的尸体,但她又想,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将母亲之死,和展开旅程后见到的池畔风景结合在一起的梦境。若依祖母的故事,自己不可能完全记得,断断续续像是恰巧回忆起梦境般偶尔掠过脑海,这样岂不与用想象力缝缀每一片而成的梦幻物语无异?
不过,人偶现在更是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只要这个人偶还在,便能证明母亲死亡前后的经历并非做梦。然而对君子而言,抱着人偶从遥远的地方,被陌生老伯送回祖母处的记忆,却荡然无存。
祖母在君子八岁时去世。
在那之后,君子舍弃荒山小屋,进城帮人家带孩子,但君子实在不喜欢保姆的工作。某日两手空空漫无目的地来到城郊,那里的空地有一对像是夫妻的艺人引来人潮,正在表演戏法。
女人坐在表演道具旁敲打太鼓,似乎是她丈夫的男人在前方表演吞鸡蛋或吞针。表演过一轮后,女人站起来,递出一只褪色的盘子,一钱、二钱地收集赏?。不久人群散去后,就只剩下两个艺人和君子。君子迟迟不肯离开那里。江湖艺人将表演道具放上小车子,挂上表演服装,君子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这样君子终于随着这对江湖艺人展开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江湖艺人会在气候转暖时向北行,转凉时向南行。而且去年走的是东海道江户时代的五街道之一,沿着太平洋从东京前往京都的路径。沿途有五十三个驿站。的话,今年就是中仙道江户时代的五街道之一,从江户日本桥出板桥,途经上野、信浓、美浓,在近江草津和东海道接合,通过大津抵达京都。沿途有六十九驿站。,每年的巡回演出路线都不同。
君子绝不是喜欢江湖艺人的工作。特别是年纪渐长,虽然讨厌这行饭,但有一件事却比工作还厌恶。那就是目前如同是她父亲的师父,喝酒后便会发酒疯,比那更加难以忍受的,是他毛手毛脚的态度。
能够忍受十年之久的原因,和师娘为人非常亲切、总是挺身庇护有关,但更是为了一个梦想,她想找出断念的母亲最后投身的池子,弄清楚前后的内情。
今年也是一开始刮凉风,君子他们便往南继续旅行。
某一天,首日表演结束的那一夜,可能是因为那天赚了不少钱吧!师父喝得比平日还多,再度对君子上下其手。君子激烈地抵抗,喝醉的师父扬言我要杀了你,挥舞着厚刃菜刀引发不小骚动。那一夜大概是对再三骚扰的行为忍无可忍,师娘终于帮助君子逃亡,而且告诉她可以投靠一位曾在旅行中认识的女子,那人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就住在五里外的城镇,还为君子写了一封介绍信。
君子提着从不离身放在包袱里的人偶踏上夜路。就这样君子得以从长达十年的江湖艺人生涯就此收手。
抵达师娘介绍的人家后,隔天君子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悄悄从包袱中拿出人偶检查。因为长久以来都包在布巾里面,她担心是否有所损伤。所幸人偶没有半处毁损,不过衣裳却都已经脱落了。君子怀着重新帮它穿上衣服的念头脱掉了衣服。君子虽然拥有这尊人偶十二三年,此时却是第一次脱掉它的衣物。祖母死后当上保姆,之后是有一餐没一餐的江湖艺人,一直到今天以前,君子都没有脱掉人偶衣物一窥究竟的冷静心情。
见到裸体人偶的君子,在上头却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人偶的左乳上方一带有颗像是梅花的黑点。那绝非人偶一开始即有的伤口。很明显是后来才用毛笔画上去的。
不经意地翻看人偶背部,那里竟写着“抱茗荷之说”。如果君子的记忆里没有抱茗荷的家徽,必定会觉得摸不着头绪。然而,为什么要写上这种东西呢?以及那个有什么意涵呢?任凭君子怎么想都想不透。君子唯有将这份不可思议,悄悄收进人偶的衣裳之中。
君子在十年旅程中,每当去到陌生的土地,一定会询问这一带有没有像湖那么大的池子。不用说那是为了寻找恍若梦境般留在记忆底处、被湖畔森林所包围的人家。
屋子的主人告诉她,一里外的地方有个大水池。并表示道:从前这城镇的村长家有对感情交恶的孪生子,兄弟阋墙到最后,弟弟竟然放火烧房子。为此整座城镇付之一炬。自此以后,孪生子被视为仇人转世,受到居民极度的忌讳。然而村长家后来又再产下孪生子。生下孪生子的村长家媳妇,苦恼之余竟携着孪生子投池自尽。那池子至今仍被称为“孪生子池”。而且,屋主还告诉她,自古便流传着那池子周围的田地,所长出来的茗荷,据说都是两个两个相抱在一起的形状。
君子受雇到位于孪生子池畔的豪宅当女佣,是在那不久的事情。
受雇于这户人家之后,潜藏在君子身体某处的记忆便逐一浮现。像是诸侯城堡的大门呀,吊挂在玄关一侧的涂漆肩舆、龙吐水的木箱等等,那倒也是事实,但却远比想象中丑陋,尽管蒙上尘埃残破不堪,但无疑是宛若梦境般沉淀在记忆底处的画面。尤其是抬头仰望镶嵌着抱茗荷家徽、像是诸侯乘坐的黑漆肩舆时,仿佛是拨云见日似的,让君子清清楚楚地忆起了抱茗荷家徽。
那个是,目送母亲走进大门里面的时候,母亲戴着的高祖头巾下垂至背脊部分,以手染制成的大图纹。
她也试着去到浮现母亲尸体、记忆中的池畔。
在那儿,绽满花朵的山茶树枝覆盖在水面上方,掉落的山茶花沉落在略微染红、但又像琥珀那般清澄的平浅水底。上面也有花朵漂浮。聚精会神地凝视池水,母亲仍旧罩着高祖头巾的美丽尸体,似乎还能在水中清楚看到。
这么浅的地方会淹死人吗?君子忽然想到。
母亲有可能放着独生女的自己在门外等待,自行跑去自杀吗?带着高祖头巾的朝圣者,她的金符应该是要给母亲喝的而非父亲。母亲不是被杀死的吗……母亲是被杀死的……那么想的话,以前仿佛是梦境般的诸多谜团遂一点一点地解开了。
中风,嘴巴和身体都无法自由行动,老是在睡觉的老妪头发,虽然变得相当稀薄,然而不正是没有掺入半根黑发的满头雪白吗?虽然听说长工的父亲已经去世,但他一定是十年前送她回家的老人没错。
假设,中风在床的白发老妪,以及守寡的女主人,是那时候的两位女朝圣者,两人一定认为母亲喝下金符死掉了。没想到会在数年后突然现身。揣测她们非杀了母亲不可的推论一点都不勉强。
说到女主人,君子有一?不可思议的感觉。她和年幼心灵中记得的母亲面容极度酷似。母亲遇害的原因不就在这里吗?
开始思索的君子,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认为解谜关键一定是在人偶身上。
某一天晚上,夜深后君子悄悄拿出人偶端详。
首先解开衣物,从襦袢到和服、腰带,仔仔细细地查看,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写在背后的“抱茗荷之说”,指的一定是孪生子生来相克的传说。
这是马上就能想到的,不过左乳上方的梅花图样是什么意思?对君子而言,这谜题并不容易解开。
思索到最后,君子猜想写在背后的“抱茗荷之说”,必是表示内容的主题。所以这尊人偶的某处,是否隐藏着那个内容呢?这一点除人偶内部外,再无其他可探察的地方。君子痛下决心拔掉人偶的头一看,里面果真藏着一张字条。
姊妹如同抱茗荷之说,是仇敌转世的孪生子。而且两人神似到任谁都无法分别。姊妹的母亲各给她们一尊人偶,为做区别让人偶穿上不同的衣服。不过人偶全裸的时候还是无法区分,遂在其中一尊人偶的左乳上方画入梅花图样。那是因为姊妹的那部位有颗梅花形的痣。姊妹从小感情不睦,适婚年龄之后又争夺同一个男人。
这场争斗由姊姊获胜,姊姊虽然和男人结婚,却因两人容貌根本无法区别的可怕孽缘,男人将妹妹错认成姊姊,诸如此类的丑陋争斗不断上演。即便是男人去世,失去彼此争夺的目标,敌人转世的两人还是继续争夺莫大的家产,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争斗了。也就是说,已经不需要这尊人偶了。就让这尊人偶代替死去的母亲送给你吧!
没有日期也没有署名。
关于描绘在人偶胸口的梅花图样,读着这张纸条的时候君子已经明白。因为她想起来了,沉淀在记忆底处,母亲左乳上也有颗痣一事。不过,这张宛如信件的纸条却给君子带来一个更大的疑问。
君子拿着那张纸条陷入沉思。
夜已经很深了,附近陷入一片死寂。赫然回神后,听到走廊传出安静得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君子急忙吹熄油灯。四周就像漆液般一片黑暗。君子缩在房间一角屏住呼吸,状似尽可能安静行走的脚步声,停在君子的房间前面就那样静止不动。
半晌,拉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让人联想到幽灵入侵时大概就是那样子!君子凝住瞳孔,像猫头鹰似的张大眼睛,但它真的是幽灵吗?看起来就只是黑暗中的模糊影子,完全认不出来对方是谁。偷溜进来的东西虽然静悄悄地潜入君子房内,但她却保持静止不动。
君子节节倒退,仿佛蝙蝠一样将身子贴近墙壁。定睛一瞧,一片漆黑中好像噗噗冒出几颗状似肥皂泡的五彩泡沫。君子赶紧眨眼。就在那时候,不知道受到什么惊吓,偷溜进来的东西着急地、却又安静地关上拉门,从和来时相反的走廊离去。那时候君子果然听到远处的走廊,传出了像是偷偷走过的脚步声。
这种事情并非那一夜才发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而且不可思议的是,三次都由远处走廊传出的其他脚步声解救了君子。
自从她开始怀疑母亲是否为自杀,立志追溯梦境般的记忆,确认母亲的死因以来,身边一直能感受到宛若监视的目光,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生命正暴露在危险中的不安。
类似今晚的事情已经发生三次,一定是想要自己的命。
从人偶腹中拿出来的信纸,写着如今已经没有必要斗争了,已经不需要这尊人偶了。这一定是指既然母亲已除,也就没有争斗的必要,当然也不需要人偶了。因此君子探究母亲死因的举动必定很令她们恐惧。
为了斩断祸根,所以才想杀了自己。弒母凶手杀了父亲。她也想杀了自己吗?我一定要报仇——君子悲壮地下了决心。
在那之后君子每晚都整装以待。黑影果然在十天后出现。和先前一样在拉门外面伫立良久的黑影,踏入君子漆黑的房间一步,凝神站在原地窥探室内的动静。君子在黑暗中凝住瞳孔。于是,按照惯例走廊某处传来人的脚步声。黑影似乎在口中呢喃了一句什么,就那样按照原路合上拉门离去。君子敏捷地追随其后。
黑影笔直地迎上长廊,拉开雨窗,穿越树木静静走在能够看见水池的沿廊。君子像蜘蛛般贴着房间的拉门,穿越无处可躲的悠长走廊尾随在后,担心前方的黑影是否回头袭击自己,极力压抑因不安和恐惧而高涨的气息。黑影在走廊转弯度过小桥,消失在偏屋中。
那里是女主人的房间。
果然,一切正如君子所想。然而既是女主人,虽然不知道是母亲的姊姊或妹妹,其实都与阿姨无异。纵使她是阿姨,既是夺走父亲,杀害母亲,连自己都想除掉,魔鬼般的阿姨,难道就不应该报仇吗?当君子折回自己的房间正欲进去的时候,走廊的黑暗处传出刻意压低的声音。
“松江小姐。”
君子心下一惊,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那是长工芳夫的声音。
有些起风了吧!可以略微听见孪生子池的芦苇鸣啼。
我父亲做了什么事,儿时的我并不清楚。不过小时候我所知道的父亲,是非常爽朗的男人,是在晚饭小酌几杯、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哼歌的男人。那是在我几岁的事情呢,我想大概是九岁或十岁左右的时候。
之前从未在别处过夜的父亲,有二三天吧,对我而言就像四五天那么长……因为我没有?亲,特别父亲又外出那么久……都没有回家。从那以后我便觉得父亲的性格完全走了样。饮酒量也一口气增加,别说哼歌了连笑脸都鲜少出现。
我当时还小,并不十分在意,随着年岁渐长,终于清楚了解到父亲为了什么大烦恼而痛苦。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和女主人交头接耳的时候等等,若我碰巧经过父亲附近,他便会铁青的脸对我怒目而视。一直到父亲临死前我都不清楚他在烦恼些什么。
父亲无法背负这么大的罪过就那样死去吧!临终的时候……乌漆抹黑的房间内,芳夫就站在君子面前,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中断,暂时竖耳聆听。弥留之际……又再压低音量继续对芳夫说道:我杀了人……我很同情成为孤儿的君子小姐……父亲曾这么说。
从你来到宅邸的那天起,我便已经为你的模样所深深吸引了。我很清楚你不是白石松江,其实是田所君子。请你安心吧!我绝对不是你的敌人。
就那样芳夫消失在漆黑的走廊。
然而君子仍存有一丝怀疑。她的确想知道女主人是否真为弒母凶手,如果当真是她杀的,让她苟活着受一点折磨也无所谓。君子为了这两个目的思考再三。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君子解开收在仓库里面,包在抱茗荷纹琴外的油布,仿照高祖头巾那样罩在头上,那一夜,夜深之后她偷偷来到女主人的房间。
打开纸门立在暗处,似乎尚未入睡、从被褥起身的女主人,瞬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凝视着君子的身影,下一秒钟,啊……低呼一声站了起来,以类似游泳的动作挨近君子。但,她似乎在那儿看到了什么,像尊雕像似的呆住不动。
连君子也没有察觉,芳夫就站在君子身后。
隔天女主人终日离不开床。
君子佯装没事继续干活。每当君子有事要进入女主人的房间时,芳夫总是伫立在窗下。
之后,又过了数天。君子趁女主人不在,将人偶装饰在凹间。她打算以此作为最后试验。解手完回到房间的女主人,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但不经意瞥见凹间的人偶后,立刻抱起它悄悄环伺房间,犹如拿着极度恐怖的东西般轻轻放在榻榻米上。然后……果然……知道了……仿佛呢喃般地说。
在下一个隔间窥视的君子和芳夫,私下看了看彼此。
君子让金符漂浮在茶水上,让因中风嘴巴身体不听使唤、始终躺在房间的白发老妪喝下。老妪以中风者特有的表情暂时注视着茶杯里,不久像是在求饶般扑簌簌地落泪,低了好几次头。
君子将父亲临终前的故事,告诉坐在一旁面露讶异的芳夫。
芳夫说:“松江小姐,你是女性,希望你千万不要莽撞行事,为了你,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我有义务代替父亲向你赎罪。为你父母报仇的义务在我身上。”
那一天的孪生子池没有起风便荡起涟漪,眼看就要降雨的乌云开始大量聚散。下午开始吹刮的风势,果然在傍晚就唤来雨气,到了夜里转变成暴风雨,随着夜深愈来愈激烈,围绕这栋大宅的所有林木,在极度骇人的暴风雨中,宛若阴魂般不停跳着恐怖舞蹈。就连坚固的建筑物,每当暴风雨掠过时也会阴森作响,横向拍击的雨势在雨窗撞出莫大的声响。
芳夫静静打开拉门。女主人像是为连日来的疲劳用尽身心所有气力,两手虚弱地放在睡衣上似乎睡得很熟。
偷偷挨近枕边的芳夫扬起斧头。再一次,激烈的雨势拦腰掠过雨窗。随着激烈地、犹如撕裂丝绸般的声响,从下一个隔间跑过来的君子,屈膝跪在女主人身旁。
女主人露出有颗梅花痣的左胸,细微睁开的眼睛噙满了泪。
作者简介:
本名种太郎。明治三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生于神户市。
和西田政治同为关西侦探文坛的长老,然而东京方面握有的资料甚少,仅知他是由海洋探测器制造公司经理转型为侦探作家。和山本禾太郎一起常在《新青年》刊登作品的人,尚有梦野久作。
《抱茗荷之说》发表于昭和十二年一月号的《ぷろふいる抱茗荷,别名阳藿、野姜,可食用。》。其中的作品战前的长篇《小笛事件》和甲贺三郎的《支仓事件》,并列为改编真实案件的佳作。昭和二十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