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正 骸骨(1)

骸骨

西尾正

雷驰雨急啊 从骷髅的眼窝洞 长出芒草穗

——骸骨绘赞,芭蕉

此文引用自谣曲“通小町”,古代美女小野小町在死后化为骷髅,眼窝凹洞长出了芒草,每当刮起秋风的时候,芒草动摇,她的魂魄就会出现喊痛。表示出芭蕉晚年忧郁的人生观。

处理完积压许久的工作,终于松了一口气,决定外出散步。怀着愉快的心情从材木座来到长谷材木座和长谷都是镰仓的海滨地区。的海岸之后,打算逛逛街上的书店,于是再度来到松软的沙丘。悠闲漫步在遥长的松树步道,与我一前一后相继踏到海岸边的,是一位穿着粗衣没戴帽身材瘦奄奄的男人,远远就看见那苍白的额头,正神经质地拨开垂落在额前的头发,一边像是风中枯木摇摇摆摆地晃到我附近,身影从前方映入我的眼帘。

那种病恹恹的男人,游手好闲地在海岸闲晃的画面并不稀奇,多半是结核病患者吧!我并没有特别在意,正欲错身而过的时候,“这不是N吗?”对方突然开口攀谈。

我顿时吓了一跳,仔细端详声音的主人,那男人正是接下来要叙述、有点古怪的主人翁,无法适应这世界的弱者……暂时凄惨地跌了一跤名为“吉田”的男人。

我第一次认识吉田,距今已是五六年前了,当我还是K大的学生,荒废学业在某新剧团担任演员的时候,他正是该剧团文艺部的一员。吉田是当时好不容易才要开始展露头角的优秀剧场人,他创作的剧本已经有两三个职业剧团将作品搬上舞台了,不但如此,因为他的语言能力非常出色,还曾运用无穷的精力翻译各国的戏剧名作,介绍给本国的知识阶级。

虽说认识,一般而言剧团的文艺部和演技部原本就没什么密切接触的机会,吉田和我若没有以下机缘的话,交情大概只有点头之交,然后就永远告别了吧!

我们的剧团要演出U?A老的《金玉均》朝鲜,李朝末期的政治家。一八八四年发动政变失败,逃往日本,在上海遭到暗杀。,因为我与金玉均有几分神似,所以被选为主角,由于需要研究化妆技术,我打算从友人那儿搜集金玉均的肖像照,正当搜集的结果不如人意而急得跳脚之时,吉田借出两张自己收藏的清晰照片,才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密切。

前去借照片的时候一并认识了吉田夫人和独子贞雄。

夫人正好和瘦削的吉田相反,毋宁是一位身材矮小略显福泰的短发妇人,当时还是小学生的贞雄若要说起来的话,比较像父亲,骨架纤弱,长得一脸少年秀才的模样。

根据传言,两人是经过热恋结婚的,受到家庭庇佑,事业运也扶摇直上,Nel mezzo del cammin di nostra vita“当人生的中途”但丁《神曲》第一歌的第一句。整首的大意是:我走过人生的一半旅程,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这是因为我迷失了道德的正途。以此隐喻主人翁后来的遭遇。吉田的名声如日中天,而且他的春风得意,是连当时不知世事、无欲无求的少爷我都能够想象。

至今都还记得……有时穿着一看便会让人联想到贵重仿佛蛇鳞般的纯大岛绸缎,有时则是让人忍不住想拿来装订豪华书籍般的雅致捻线绸,配上平织的毛料和服裤裙,将大有来头的前辈们视为对手,他泛红着苍白的脸颊,湿润的眼瞳闪着炯炯目光,口沫横飞地君临剧团检讨会意气风发!

然而,不幸的是,在那之后不到半年,我们专属的剧团,因为领导者K氏的病逝面临了崩溃瓦解。

我自己也在剧团解散的同时,因为长年不规律的生活危害了健康,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也因此葬送了演员生活,失去和吉田相遇的机会,不过吉田更不幸,我从报章杂志的消息栏得知,夫人因伤寒去世后,灰心沮丧的他断绝一切和剧团有关的事物。吉田失去了唯一的珍爱妻子,一定陷入极度的低潮。

二年后,我竟没有留级,顺利地从学校毕业。定居镰仓娶了妻子,在已制造某种专利商品为业的父亲那里当助手,和以前的朋友愈来愈疏远了,此间,不断地留意报章杂志,专事寻找吉田的nom de plume法语,笔名之意。,怎么回事呢?因为整整两年,他似乎没做过任何社会上的工作。看样子还居无定所,寄给他的信全以“住址不明”退回。正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时……却意外地与凄惨落魄至“街边商人”的吉田,在N剧场工地前的昏暗中戏剧性地重逢。

那一夜约莫是微暖的五月上旬……季节之类的词汇和本文脉络没有关系,所以不用在意,我在H座看完电影的归途,走向有乐町站的时候,“喂喂……喂喂……”细微的招呼声让我猛然回头,那男人将形状走样的软帽压戴至眼睛的部位,不甚厚实的胸前敞开至能够窥见肚脐的位置,仿佛欲躲避头顶的路灯似的俯着身子,像燕子般踩着敏捷的步伐,吱吱吱……将一旁发愣的我,巧妙地引进灯影幽暗的巷子里。那个古怪的男人正是吉田。

知道受到引诱的冤大头是我的时候,他的讶异更胜于我,那久别重逢的惊喜,以好几倍的力道冲击着他的心口。吉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脸,不久,“啊、哈啊……N!”发出既非叹息也非尖叫语意不明的怪声,就那样火速转过身子,从我面前消失。但,不管他的变化再大,终究不会忍术,就在他仓皇逃离的时候,“吉田,请你等一下!”我发出决定性的喊叫,唤住了他。对方的职业是什么无所谓,我完全无法压抑久别重逢的怀念之情。

那一夜在附近的酒吧?AOONI边倒着啤酒边倾听他在这两年的消息,许多事情都让我大感惊讶。吉田失去至死不渝挚爱的夫人后,一如预料完全没办法工作,贞雄托给长崎市铜座町老家的母亲。说到这里一切都还好,但接下来不久,不知何故便开始了荒淫的生活。从而健康受损,慢性下痢、脸红症、失眠等症状纷纷出现……于是肉体愈是虚弱精神愈是衰弱,肉体欲望愈是病态性的敏锐、精力和欲望失衡的结果,应该获得满足的东西无法获得满足,终于沦为无可救药的Onanist。根据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意大利的精神科学家,将实证主义导入犯罪学,创立犯罪人类学。的说法,天才多为Onanist,吉田是否为天才暂且不论,宿命逼得他对来自女性的欢愉做出过高的要求,因此对现实中的女性感到幻灭而遁避为Onanist的过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这恶习竟也被奇妙的事情治愈了……换言之,吉田结识了无论再怎么纵情妄想也无法形容其魅力的女性,名为“F子”,偶然间学会摄影技巧的吉田,自从在女人和女人的丈夫作者注:F子是小老婆,从前是艺妓。经营的春宫照公司的冲洗部工作之后,据说便忘记了所有病痛,恢复了原本的健康。尽管吉田觉得羞耻,却仍要赞叹F子让人沉溺其中的肉体是何等出色,而冲洗春宫照片又是令人何等兴奋的工作……在类似肺结核患者微量咳血的朦胧红台灯前,奶油色的感光玻璃板从预期的角落开始……有时从正中央,有时从四个角落开始,陌生女子身体的各个部分隐隐约约显现出阴性欢愉!

“在J?T氏的‘友田和松永的故事’当中,J?T氏指的是谷崎润一郎,描写双重人格的故事。”吉田说明,“其中描写一个奇怪的男人,在享受过所有奔放的官能享乐后,将从前不满十一贯的体重成功增加到十八贯,也可说是以毒攻毒,F子和工作带来的狂喜,让我摒弃了一切被迫接受的观念,逐渐将健康导回正常的状态,这很不可思议吧!因为有F子,我才第一次知道‘女人’为何物。在一个叫做S的女人的老公因脑溢血倒下之后,两人公然结为夫妻关系直到现在。这就是F子。请你过目一下……”

吉田说罢拿出一张干板尺寸(12×165cm)的裸体照片。我取过一看,或许是灯光打得太好吧,不至流于Obscene Picture的低俗,黑白照片绽放出的魅力连我也不免一惊,能像照片那样将女体的美丑……我敢这么说……写实拍摄出来的上乘佳作,我从没见过。

以抒情的浮世绘风格作者注:似乎临摹自广重的《东海道五十三次》描绘东京到京都沿途五十三个驿站的浮世绘。的长屏风为背景,右手拿着一朵玫瑰,左手搁在腰上,来历不明的女人面向正面站立,的确,其强健是将一切病态的神经质全踩在脚下、悠然自得的肉体美。乍见之像,女人具有“西蕾奴的维纳斯像”的丰腴肉体,以及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画笔下“圣母像”式脸蛋……听起来虽然像是谎言,希望读者能将对象想象成一位道地的日本妇人,梳着高岛田发型发髻高耸的女性传统发型。,手持一朵玫瑰之类的低俗姿势,还要加上日本人特有的肉体缺点。那样反倒能跳脱外国妇人单纯让人感到做作、单调的迟钝之美,成为彻底的艺术品,散发出Obscene Picture特有的韵味……

然而,为何身为女老板的她,非得让自己的肉体暴露在怪癖人士的眼前不可吗?针对这个问题,吉田回答道:F子是个无可救药的暴露症患者。不管如何,她确实是个足以让纤弱的吉田重获新生的女人,连我也情不自禁地,“好棒的女人!”发出赞叹之声。

对了,回到正题,在上述的经纬后,隔了三年,如最先前所提到,意外地在镰仓的林阴大道遇到落魄的吉田。

二人在那之后音信全无,怀着几分尴尬的思绪,边在海岸散步边询问着彼此的近况。两年来,吉田也已经厌倦了秘密的职业,去年春天移往镰仓,在长谷的H馒头店后方租一间房子,靠着友人的关系在某家化妆品公司的广告部工作,为了写出“好剧本”而过着等待的日子。

关于贞雄……顺利地在老家升上国中二年级,然而吉田却只字不提那位重要的F子,直率的我问道:

“你和上次那女人分手了吗?”

吉田慌张地拨弄头发回答:“咦?……哎哎!分……手了。”

立刻将话题转往别的地方。他好像非常不喜欢被问到这件事。约好近日内再聚,于是那天就这样分手了,大后天在散步途中顺道前往吉田的租屋处,我才得以明了他奇特的生活形式。

吉田说过“我家有点奇怪喔!”进去一看,果然很奇怪。

从H馒头店拐角的巷子走过几户人家,可以看见右边有扇粗劣的木门,打开木门后是七八坪杂草丛生的空地,吉田的租屋就在最里面。白铁屋顶,八叠大的房间,简单到了极点,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否称之为家的一切都该彻底摒弃。当然也没有玄关,南边延伸出去的走廊两端附有厕所和厨房。

我到的时候已接近中午时分了,不过他好像还在睡觉,防雨板松松缓缓地立着,厕所旁边的竹林下,有一只全黑的小狗状似悠闲地晒太阳。我一出声,“来……来了……”回应的声音听来像是还没睡醒,两眼充血赤红但脸色却发青的吉田现身了,他急急忙忙地抽开防雨板。受到他邀请的我上前一看……发黄的榻榻米东北方,有一张拿来当窗户的破拉门,没有上漆也没有贴壁纸的墙壁散发出泥巴味很重的阴湿臭味,房间角落有一张桌脚已经弯曲兼做饭桌的漆黑小桌子,上面放着水壶、茶碗和墨水瓶,因为还是需要烤火的季节,想要起火的吉田顶着充血的眼睛,把家中弄得全是浓烟,不过火盆里面全是稿子的余灰啦、烟屁股什么的,灰烬几乎快满出来了。

吉田那地方没有时钟也不订报,不贴门牌,过着仿佛被世人遗弃般的孤独自炊生活。就连商业区在内,夏季以外的镰仓是很冷清的,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实在太安静了,我遂问:“你不觉得寂寞吗?”吉田在青筋浮现的拳头内无力地咳嗽,“嗯……有一个在学画叫做高木的人偶尔会来拜访,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任何人来过了。已经半年以上了……说来很迷糊,我还没去报户口呢。平时趁我睡觉时跑进来的,就只有野狗而已……”答道,并且用下巴示意黑狗儿。黑狗虽是杂种,但似乎混入些许梗犬血统,眨着惺忪的眼睛,轮流注视着主人和客人,再度闭起无精打采的眼睛,将下颚靠在地面上。

闲聊片刻……临别之际我开玩笑问道……“如果杀了人之后藏在屋子的壁橱里,大概一个礼拜不会被人发现吧?”吉田也露出微笑,答道:“哈哈,说的也是噢,因为这里就算传出一点声响,附近也听不到……”

因为镰仓就是这么小,一去散步自然而然会走往熟人家的方向,这次造访之后,二人甚至会到彼此的家里拜访。

不久,吉田也将为数甚少的友人、青年画家高木介绍给我作者注:他租的房子在长谷通香烟铺的二楼。,吉田、高木和我的三人生活,在那之后一个月接着一个月持续。

我们彼此都有绰号作者注:吉田曾因身体的状况,而有两天没有吃饭、不停睡觉的经验。高木将这称之为“吉田的无着陆飞行”。其次是高木完全不吃零食点心,每餐标准吃四碗饭,就算去咖啡厅也不喝咖啡,必点牛奶,早睡早起加上一板一眼,受不了的吉田取笑高木是“朴质刚健士”。最后是我,因为非常爱好散步,所以被称为“散步魔”。,于是无着陆飞行的名人和朴质刚健士和散步魔,只要聚在一块儿,主要都在争辩有关绘画、话剧、一般艺术的盛大话题。

那一晚是清风明月的五月美好夜晚。吉田提到了以下的“怪谈”……

吉田和我在能够看到海的自宅阳台,从晚上到将近十二点前,意外地度过了一段visavis(对谈)时光。这也是因为那天晚上太舒服了……虽然高挂月儿的气流很清澄,不过地上海面附近,春夜特有的薄霭全面降临,覆满远方的地平线,完全分不出界线,就像将一块偌大的薄布从海边面向天空,再以垂直的角度张起,海岸毫无立体感可言。还有那块薄布……透过既非霭也非霞的气流,海上的灯台、渔火,左右峡角的屋子灯火闪耀着催眠般的光芒。海面与湖水一样寂静无声,在皎洁月光的投射下,宛若金缕衣遍射出一闪一闪的光亮。注意到这样光景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有点危险,还是叫五十钱的计程车吧?”我说。

意外的是吉田竟以享受的眼神凝视着海洋,平静地说道:“今晚不冷,月亮又漂亮,我要沿着海岸走路回家。”

胆小的我说:“还是不要吧!吉田,现在和夏天不一样,正是恐怖的时刻耶!”

可能觉得我的小心很滑稽吧!他嘿嘿笑着:“大概是我缺乏想象力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然而,曾经在一个像今晚这样月美无风的夜晚,我遇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才刚说完,他像咳嗽般继续低声说道:

“我,走在海岸时,因为木屐底的纹路会陷入干燥的沙地相当不好走,总是习惯赤脚踩着海滩的湿沙子回家。要说恐怖就在那时候……背对月亮啪沙啪沙走路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双脚自动往左再往左……朝海水的方向前进。人无论谁两只脚的长度绝对不会一模一样,不知道是我的左脚短了几分,还是海滩缓缓地朝海面倾斜……走路的时候,无论如何就是会朝水边走去。我赫然回神,连忙转往陆地方向,不过回到家前还是发生了二三次那样的事情。也就是说,我有一种即将被大海强行拉去的感觉。还有朝着陆地前进的时候,总觉得有违心意行动,感觉非常吃力,险些被大海拉去的时候,反倒觉得脚步滑顺许多,是不是有点恐怖?

“在夭折诗人键井暴次郎的短篇小说指的是梶井基次郎,这段情节借自其小说《K的升天》。该故事描写主角具双重人格,患有神经衰弱,最后溺水而死。中:对自己漫步在月夜海滩的影子产生‘生物的气息’的感觉,于是嫌恶生活在丑陋现实的第一实体的自己,白天过着宛若鸦片吸食者的倦怠时间,一到夜晚,遂前往海滩的第二分身‘影子’……它已经不是单纯的影子,而是开始具备人格的第二实体(闯入具体世界的物体),为另一个分身沉浸在诗意般的陶醉中,超越一切的现实感觉,在月光的吸引下边歌颂海涅(Heinrich Heine)的诗作‘Doppelgnger’德文,双重人格之意。,边说着‘在月夜升天的男人’这么奇异的故事,不过我的情况并不是以那种诗意的厌世哲学为根据,也不是受到罗蕾莱德国的莱茵河在圣歌雅附近,有段近直角的急弯,导致许多渔船在此失事。传说是水妖罗蕾莱在此以歌声迷惑水手所致。海涅引用这段传说,创作出“罗蕾莱之岩(The Lorely Rock)”一诗,这地方遂开始声名大噪。的歌声吸引。应说是善变的感觉……所谓的性情使然,在如此美丽的月夜,倘若啪嚓啪嚓走入水中的话,不知是什么感觉,想必很舒服迷人吧……也就是连溺死的苦痛都能带来快感,马索克式Leopold von SacherMasoch,奧地利的小说家。作品描写被虐性的异常性欲,名字因而衍生被虐一词。代表作《维纳斯的皮衣》。的顶级享乐感觉吧!

“当然我还有理性,立刻对那种陶醉嗤之以鼻,但在前导的引领下……我边想着老家的贞雄边散步,没想到两只脚哗啦哗啦地湿到了脚踝,怎么回事呢,我不寒而栗。当时发生了某种环境上的变化,如果我自暴自弃一点的话,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我一定会断然实践奇妙的戏剧性自杀举动……”吉田结语。

虽然我不喜欢那故事,不过吉田本身更让我觉得鬼气逼人。五尺八寸的我还得抬头才能看见吉田,足见他有六尺以上吧!然而体重却不到十三贯,应该可以想象他有多么消瘦了吧!如果见到了宛若骸骨的吉田半夜在海边闲晃的身影,就算是相当强势的男人也会避开他吧!老实说,听到上述的故事时,作为一个故事是很有趣,等到天一亮,越是明显觉得缺乏现实感,遂将它嗤之为神经质人士易有的夸大主义,但是继续和他交往下去时发现,吉田经常会突然出口逞凶,当我知道他的生活隐藏着某种秘密时,我愈来愈觉得吉田这男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前去拜访吉田古怪住处的,绝不只我和高木二人。

某个梅雨季的晴天,我按照惯例在长谷通,发挥散步魔的本领,某家药局前面停着一辆汽车,略微转过脸睥睨着,“……吉田哟,在那边的馒头店后面……不会有错吧……我很急耶!”我撞见了正在吆喝药局店员的女人。

“吉田……”这名字忽地绊住我的耳朵。我停下来,正想弄清楚时,才看见她是个穿着洋装散发出舞女气息的女人,车子像一阵风似的快速朝车站方向疾驶而去。尽管一阵错愕,我却直觉感到她该不会是三年前在照片上见过、那个婀娜多姿的F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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