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着这样说道,虽然他不高兴地撅起了嘴,但是还是轻轻笑了起来。我发现这点后顿时酒就醒了。果然如此!肯定是照我学的,以前我跟他最早的那位太太讲过天才的荒唐事,青扇也一定听过,刚才我那句话不过是想暗示他继续努力不要放弃。迄今为止,青扇这种异于常人的生活态度,完全有悖于我装成若无其事说话时对他的期望。这个男人竟然下意识地向我示弱起来,莫非下一步就是准备对我溜须拍马了吗?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傻事也得有个分寸对吧?我也不能让这间房子闲置起来,地租从上个月起涨了一些,而且税、保险费和修缮费用也都是一笔大开支。不断给别人造成麻烦却又装成毫不在乎的样子,这种世上难得一见的无赖汉,难道不是和要饭的一个样吗?要想耍赖的话,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说完就站了起来。
“啊,今天晚上好像要吹笛子了。”他低声说着,把我送到了走廊边。
我走到庭院前边的时候,因为太暗了,结果没找到木屐。
“房东先生,停电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木屐,穿上后偷偷瞥了他一眼。青扇站在走廊前,茫然地望着清澈夜空下灯火通明的新宿。我想起来了,刚开始对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终于想起来了。他长得不是像普希金,而是我以前的房客,啤酒师傅家那位满头短短银发的婆婆。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三个月之间我都没有再去青扇那里,当然他更不可能到我这来,只有有一次在澡堂碰到过他。
那时将近晚上十二点了,澡堂都要关门了,他全身赤裸,疲倦地坐在更衣室的榻榻米上剪着脚指甲。似乎才从热水中起来不久,消瘦的肩膀上还冒着热乎乎的蒸汽,他看到我并没有太吃惊:“据说在晚上剪趾甲的时候就会有人死掉,这个澡堂里不知谁又去世了。房东先生,最近我的趾甲和头发长得很快。”
他笑嘻嘻地边说边把趾甲剪得咔嚓咔嚓的,剪完之后突然慌慌张张地穿起了衣服,也没有看镜子就迅速地溜回家。我感到这个人真是太无耻了,而且心中更加瞧不起这人。
今年正月,我要到附近去拜年,顺便走到青扇那里瞧瞧。刚刚开门的时候,冷不防一只黄褐色瘦长的狗对我狂吠不已,真是吓了我一跳。他穿着鸡蛋黄色的儿童样式的套装,戴着个睡帽,好像返老还童了一样,按住狗脑袋说:“这只狗是年底时迷了路跑来的,我喂了它两三天,结果就对我非常忠心,见到陌生人就乱叫,过段时间我就准备带它到别处去,然后扔掉。”他迎面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大概又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他忙着制止那条狗,我没有管他,转身就走。不过青扇从后面追了上来。
“房东先生,大过年的说这种话真是难以启齿,我这人真是快疯掉了,家里客厅跑了好多小蜘蛛出来真是让我头痛不已。前几天,我这人闲着无聊时想把弯弯的火钳弄直,结果就用它在火盆边上敲呀敲。内人叫住了我,然后她放下手中洗的东西跑到了我房里来,诧异地望着我说她以为我发疯了。搞得我反而吓了一跳,对了,你有钱吗?……算了,没什么。这两天简直郁闷得要死,过年家里也没有特意张罗什么,你特意过来一趟,真是抱歉得很哪,没能好好招待。”
“又有了新老婆吗?”我尽可能用不爽的语气说。
“嗯。”他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害羞起来。
估计又和一些神经兮兮的女人同居了吧。
不久在二月初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一天深夜,有一位不速之客来找我。我出门一看,原来是青扇的第一个妻子,围着黑毛围巾,身穿粗糙的碎白花纹的外套。原本白净的脸颊显得更加苍白,她说想跟我说些话,一起到外面走走。我连风衣都没有披,就和她一起出去了,正值霜降时节,冷冷的夜空里挂着一轮满月,轮廓清晰可见,我们一直就这样默默地走着。
“去年年底,我又回来过。”她愤愤地望着前方说。
“这……”我不想再讲些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