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一些目光锐利的人已经在狂热地描述即将在美国出现的“经济庞然大物”了,但它当时还处于胚胎阶段。当时的铁路线大都是由当地的企业家们或者有进取心的城镇加以修补拼凑而成的,所以林肯的灵柩在这条铁路线上换了不下十种车厢。铁路线上的一些地名已经被人们遗忘很久了,比如北部中心、卡姆登和安博伊、哥伦布和印第安纳波利斯、拉裴特和密执安城。由于铁路修筑者很少有资源去修建桥梁,所以每遇到河流,火车头和车厢通常都必须用渡船运过河去;而且,由于铁轨的规格极不统一,所以长途运输更是困难重重;另外,美国国内没有能力生产高质量的铁轨和整车,一般都要从英国进口。所以,美国当时的确正处于繁荣发展之中,但同时也缺乏活力、羁绊重重。在马克·吐温和安东尼·特罗洛普[13]这样的讽刺小说作家看来,再没有比这更加滑稽可笑了。
亚伯拉罕·林肯梦想的工匠的伊甸园
亚伯拉罕·林肯本来可能会热情而真心地同意所有的内容,甚至是那些过分贪婪的要求。正如他在第一次竞选总统期间所说的那样:“让每一个人都能够自由地、尽可能快地获得财产,这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最好的。一些人将会变得富有。我不认为法律应当阻止一个人致富(但是)……我们的确希望能让那些最为卑贱的人也能够与其他所有人一样拥有同等的致富机会。”
1860年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的共和党在当时是一个大杂烩,包括坚持保守路线的辉格党人、本土主义者兼不可知论者、极端的赞同废除黑奴制度者以及反对奴隶制度的“烧粮仓者”民主党人[14],他们都因为自己的党被南方人控制而恼怒。辉格党人很可能是其中人数最多的,而且控制着领导权。辉格党的核心承诺是由丹尼尔·韦伯斯特、享利·克雷[15]提出的促进发展的计划,再往前也可追溯到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在辉格党党内,与较温和的派别相比,保守派对奴隶制度多少持一些容忍的态度。他们打出的旗帜是为了保留联邦政府,同时也带有势利的、反对移民的色彩,主要是为了反对大批涌入东部城市的穷困的爱尔兰移民。
支持发展的传统很容易被林肯所接受。他的政治偶像是享利·克雷——一个倡导开挖运河并使美国实现自给自足的伟大人物。林肯自己以前也曾作过商人——虽然并不怎么成功。他曾做过白铁皮匠,还当过测量员,并且还拥有一项专利——一种用来把平底船吊过密西西比河浅滩的装置。林肯特别喜欢专利案件[16],他曾经说过,促进人类文明发展的最重要的发现包括“书写、……印刷、发现美洲大陆,以及《专利法》的制定。”他的典型案例是一桩有关收割机专利的案子:他带来了一大堆机器模型,并把陪审员们聚成一圈跪在地上听他解释关键的细节。
林肯的政治演说中也随处可见他对发明创新的迷恋。1858年,在竞选伊利诺斯州国会参议员时,林肯以微弱劣势输给了斯蒂芬·道格拉斯,但他还是继续巡回演讲以检验他竞选总统的前景。但是,他的特色鲜明的演讲并没有专注于奴隶制度,而是集中在“发现和发明”这一主题上。他认为,这是美国人独一无二的天赋:“在这里——美国,我们认为我们在发现、发明和改进方面比任何人(欧洲国家)都更迅速。他们可能认为我们高傲自大,但他们无法否认的是,俄罗斯已经请求我们教它如何制造汽船和修筑铁路了。”
围绕美国内战主要是奴隶制度之争,还是相互竞争的经济制度之间的决战这一话题,历史学家们已经在好几代人的时间里争论不休了。更近一些的历史研究成果显示了共和党人反对奴隶制度的主张与辉格党人支持发展的计划的纠缠程度到底有多深。共和党人认为经济独立是政治自由的一个先决条件——这基本上是把杰裴逊关于自耕农独立的观点加以现代化并用在了商业社会。在一个短暂的黄金时代里,共和党人可以把在北部地区出现的中产阶级政治组织作为他们的展品。除了少数几个大型的纺织工厂外,北部的制造业仍然主要停留在手工阶段;而在内战前的那段时间,没有人预料到会出现全球性的大商业。共和党人声称,支持商业立法的做法,如提高进口商品的关税,是符合劳动人民的利益的,也是正确的;当时最好的经济学家享利·凯里也从细节上对这一观点进行了辩护。正如丹尼尔·韦伯斯特曾经说过的那样:“哎呀,谁是北部的劳动人民呢?他们是整个北部人民。”
但是,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每一个有关发展的创举都被蓄奴能够获得的利益击退了;因为加速移民西部地区,或者甚至是投资铁路和运河,都将不可避免地增加自由州的力量和人口。对于共和党人及亚伯拉罕·林肯来说,南部的蓄意阻挠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奴隶制度,而且就是阴谋在各地破坏自由制度。如果允许南部人把奴隶制度扩展到其他地区,那么类似等级制度和贵族们的好逸恶劳这样的瘟疫也肯定会紧随而至,从而把自由的劳工赶走。在北部地区,“贵族”一词本身就正在成为灾祸或者诅咒的代名词;而在北部的媒体上,那些到南部旅行的人所描述的瘟疫横行、人们还光着脚的落后状况是民众经常能看到的主要素材。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的那样,美国的内战可以含蓄地理解为“两种有着深刻差别的、互相对抗的文明……在争夺对于政治体系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