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洛尼库斯听到示警的消息就毫不考虑赶回君士坦丁堡,急着要用血腥的手段来镇压这些罪行,他为皇宫的寂静、城市的喧嚣和民众的背离而感到惊愕不已。他正式宣布要大赦臣民,他们丝毫没有意愿接受他的宽恕,也不愿宽恕他。他提出禅退的主张,由他的儿子曼纽尔接位,儿子的德行无法偿还父亲的罪恶。开敞的海洋可以供他撤离,发生革命的信息沿着海岸迅速传播,当畏惧之心消失,就没有人俯首听命。一艘全副武装的双桅战船赶上并捕获皇家的座舰,暴君被拖到艾萨克?安吉卢斯的面前,戴着脚镣,还有一条很长的铁链锁住他的颈项。他的狡辩和女性同伴的眼泪,都无法挽回他的生命,没有按规定合法的处死,新登基的国君把罪犯送给无数受害者去发落,有那么多的人被他夺?父亲、丈夫和友人。他的牙齿、头发、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要从他的身体拿走或切除,使得这些受到损失的家庭获得最低的补偿,同意给予短暂的缓刑,好使他感受更为痛苦的死亡。安德洛尼库斯被放在一匹骆驼的背上,根本不考虑会有被救走的危险,然后在城市开始游街示众,就是群众中最卑贱的阶层,也能对失势的君王,享受践踏和侮辱带来的快感。经过数以千计的殴打和施暴以后,安德洛尼库斯被倒吊在两根柱子的中间,这两根柱子上面分别有一只狼和一头母猪的雕像。每一双手都可以对国家的公敌施以花尽心思和极其兽性的酷刑,一直到两名表示善意或?怒的意大利人,拔出剑来刺进他的身体,让他从公众的惩罚中获得解脱。在如此长久和极端的痛苦中,只有一句话从他的口里溜出:“主必会怜悯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碎一根将断的芦苇?”[译注]语出《以赛亚书》四十二章:“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我们对暴君的痛恨消失,对人类的恻隐之心浮现。自从一个希腊的基督徒不再是他生命中的主宰,我们又何必非要责备他是那样的怯懦,想要逊位下台以为就会安然无事。
七、 艾萨克二世安吉卢斯登基后的发展(1185 A.D.)
我出于好奇心,已经详述安德洛尼库斯非常特殊的性格作风和冒险事迹,但是我必须结束自赫拉克利乌斯时代以来,对这一系列希腊皇帝的评论。从科穆宁家族这根主干所衍生的旁支,都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枯萎,只有安德洛尼库斯的后裔得以延续男性的世系,而且在当前国家的混乱状况下,安德洛尼库斯也篡夺特拉布宗的统治权,对于这件事历史很少记载,然而在传奇故事中极为出名。君士坦丁?安吉卢斯(Constantine Angelus)是菲拉德尔菲亚(Philadelphia)的普通市民,在与亚历克修斯皇帝的女儿结婚以后,获得财富和地位而能出人头地。他的儿子安德洛尼库斯个性怯懦而知名于世,他的?子艾萨克惩处暴君继位称帝。艾萨克二世的恶行以及他的兄弟野心勃勃,使得他遭到废立的下场。手足阋墙的后果是引来拉丁人占领君士坦丁堡,使得东部帝国处于第一个没落时期。
要是计算这些朝代的数量和纪年,就会发现在六百年的期间有六十位皇帝,授与奥古斯都头衔的统计表中包括一些女性的统治者,当然也要扣除若干不被承认的篡夺者,还有一些未能在生前获得继承权的王侯。每个皇帝的平均统治时间大约是十年,远低于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爵士来自《年代记》的数据,他从比较近代或正规的君王所获得的数据,认定大致一个普通的?代统治的期限在十八年到二十年之间。拜占廷帝国只要默认世袭的继承权利,就会造成最平静和繁荣的局面。五个王朝的赫拉克利乌斯、伊索里亚、阿摩里亚(Amorian)、巴西利安(Basilian)和科穆宁家族,享用和传承皇家的世袭产业,分别为五代、四代、三代、六代和四代之久,有若干君王计算他们的统治年代是从幼儿时期开始,君士坦丁七世和他的两个孙儿在位长达一个世纪。拜占廷两个王朝的转换期,继承的速度加快而且产生中断的现象,一个顺利的接位人会被另一位更为幸运的竞争者完全顶替。有很多条路径可以通达皇家权势的顶峰,反叛的架构为阴谋分子的打击所翻覆,也为暗中进行的诡计所破坏。那些受到士兵或人民、元老院或教士、妇人或宦官所宠爱的人,能够轮流交替称帝。他们用来登基的手段都很卑鄙,所遭遇的下场通常会受到藐视或以悲剧告终。一个人的自然生命通常会赋予同样的才智,要能给予更长的生存期限,就会对于人类野心的罪行和愚蠢,投以怜悯和轻视的笑容。这种野心等于在短暂的时间内,攫取镜花水月和昙花一现的自我满足。因此历史的经验是要针对我们的智能视域,提升或是扩大它的范围和极限。写成这部作品花费不了多少日子,读完也用不了多少时辰,然而六百年的光阴转瞬而过,人的寿命或朝代的期限像是白驹过隙。坟墓的位置就在宝座的旁边,功成名就的罪犯几乎接着丧失他的奖赏,只要我们存在着不朽的理性,就会藐视六十个皇帝的幽灵,这些幻影从我们眼前一晃而过,就是在我们的记忆里,只不过留下很微弱的印象。无论在任何时代或地域都可以观察得到,野心对于类似的支配力量产生诱导的作用,可以使哲学家减少应有的惊愕,等到他指责人类的虚荣心的同时,也要探讨一下,想要获得或掌握统治令牌,这种普遍野心的背后有何动机。
提到拜占廷的皇帝,就绝大部分而言,我们没有道理说他们珍惜名声和喜爱人类。约翰??穆尼努斯的德性是如此仁慈和纯洁,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一位。至于那些名声显赫的君主,无论是在约翰二世之前或以后,都是运用个人的机智或勇敢,采取利己的策略,踏上一条扭曲而血腥的道路。仔细观察伊索里亚人利奥、巴西尔一世和亚历克修斯?科穆尼努斯以及狄奥菲卢斯、巴西尔二世和曼纽尔?科穆尼努斯那些带有缺陷的性格,我们的尊敬和谴责几乎可以扯平,至于提到其余的皇帝,仅有的期望是后代子孙能将他们忘怀。他们的野心所要达成的目标难道是个人的幸福?我毋须详述悲惨的国王这个世俗的话题,然而我一定要说明他们所处的状况,?整体而言是充满恐惧和失去希望。由于有这些相互对立的情绪,比起现代世界和平与坚实的特质,古代有更大的变革空间,所以目前要出现亚历山大的胜利或是大流士的灭亡,不是很容易的事。拜占廷君王之所以特别不幸,在于他们暴露在国内的险恶环境之中,这其间并没有外国入侵的明显征兆。安德洛尼库斯从丰功伟业的高峰,突然坠入更为残酷和可耻的死亡,他的下场还不如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在他前面的最荣耀皇帝对敌人不抱希望,对臣民感到畏惧。军队的纪律废弛斲丧尚武精神,国家的动乱频仍弃绝自由权利。东方和西方的蛮族对帝国形成两面夹击,要?到首都最后遭受奴役,才不会再有行省的丧失。
整个这一系列的罗马皇帝,从最早的几位凯撒到最后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延续大约一千五百多年之久,漫长的统治时期没有被外国人征服而中断,已经超越古代各国的状况,像是亚述人或梅德人,以及继承居鲁士或亚历山大的后续各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