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声震学宫 誉满乡里(3)

听了孟轲的一席话,先生很为之折服,他沉思片刻之后,又提出读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合语法,如果孔子确是此意,必用“则”字,甚至“使”下再用“之”字,以重指“民”,作“民可,(则)使(之)由之;不可,(则)使(之)知之”方不致晦涩而误解。

孟轲则认为,这里有个内容和形式的关系问题,毫无疑问,应将内容放在第一位,形式放在第二位。既然孔子是伟大的教育家,一生用了四十多年的心血办教育,让“不可”之民“使知之”,从未推行过愚民政策,便应读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只有这样,才符合史实,才能反映孔子的本来面貌。

其实,孟轲认为,省略是当时语法的重要特点之一,或者说是重要语言习惯之一,在不影响语意的前提下,常常省略句子中的某些成分。“则”是顺承连词,在这里是被省略了。《论语》中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例如:“温故而知新,(则)可以为师矣。”(《为政》)“巧言令色,(则)鲜矣仁。”(《学而》)“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述而》)这些句子中的“则”都被省略了。同样的例子,下列句子就没有省略“则”字:“子于是日哭,则不歌。”(《述而》)“子行三军,则谁与?”(《述而》)“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忧;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为政》)“之”是“使”的对象,省略者更是比比皆是,如“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之)糊其口于四方。”(《左传?隐公十一年》)

一次,先生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述武王伐纣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渲染战争的规模,残酷的程度,杀人之多,竟至于“血流漂杵”。先生讲得口冒白沫,看样子十分得意,孟轲却再次提出疑义,他认为先生所讲,是不符合史实的,这样随心所欲地乱讲,是态度不严谨的表现,它将以讹传讹,遗害后人。先生听了孟轲的批评,脸上颇露出不悦的神色,但他是个有涵养的老者,尽量抑制着自己,不发作,似乎还在静听深思。直待孟轲讲完,同学们都在瞪着眼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反应和回答,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孟轲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愚师所言,并非臆造,而是有本之学,有案可稽。”说着返身回到自己的书房,拿来了一捆书简。这是《尚书》,先生打开,翻至《武成》篇,递给孟轲看。

孟轲双手接过书简,浏览了二三策之后,便不再继续看下去,说道:“《书》中所记,确如恩师所言。但恩师请想,武王伐纣,乃以至仁伐至不仁,有道是‘仁者无敌’,纣所率之残兵败将,必望风披靡,草木皆兵;而武王所统之部,则必势如破竹,所向无敌。如此一来,交战的机会尚且不多,何以会‘血流漂杵’呢?书乃人著,人谁无好恶与爱憎,必寓褒贬于其中,正如孔夫子之《春秋》笔法,故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弟子多有冒犯,万望恩师海涵!”

听了孟轲的精辟分析,独到见解,先生长叹一声说:“后生可畏也!……”

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许多。

孟轲的行为虽然常常使老师难堪,但为师者多是思贤若渴,爱才如命,因而他们非但不生气,反而感到欣慰。每当课堂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老师也许会面红耳赤,但不久心中便觉得热乎乎、甜丝丝的,为自己有这样的学生而骄傲,而自豪,因为他们将是国之栋梁,社稷之依赖。未亲授过孟轲的老师深感遗憾,怨自己命运不济,未能摊上个出类拔萃的好学生。自然也有的老师在品头评足,说孟轲骄傲、狂妄,不仅目无尊长,连孔圣人也敢批评。他们虽口头上在这样喋喋不休地评论,心中却是在垂涎欲滴。

孟轲成了学宫里的宠儿,先生们的掌上明珠。先生们常与之攀谈,切磋学问,有时先生忙不过来或有事,还请他去代为辅导,甚至授课。学宫里考虑到他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就免收他的学习费用。因为孟轲的学业成绩超群出众,不仅为学生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还为学宫获得了荣誉,学宫便每年奖励他一定的钱财,这大约便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奖学金。

一天,一位先生犯有过失,另一位先生出于同仁间的挚爱之情,坦诚地批评了他。这位犯错误的先生非但不接受,不感戴,反而出口伤人,跟人家大吵大闹起来,先生们苦苦相劝,终也无效。有人跑去喊孟轲,看他有无办法规劝调停。

孟轲来了,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先是不置可否,后则微微冷笑,似在嗤之以鼻。那位去喊孟轲的老师催问道:“孟轲,你为何总是笑而不言?”

孟轲见问,收敛了脸上的冷笑,说道:“学生心目中之老师,乃巍峨之丰碑,至高无上之圣人,犹三千弟子之仰观孔夫子。不意为师者竟有如此之鸡肠鼠肚,蝇营狗苟者,岂不让弟子心寒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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