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霓:校园炸弹

 

校园此时就成了一个充满定时炸弹的地方。梅若霓这段时间无论去哪儿,总能碰见陆锋嚣和他女友的身影。他们的无处不在处处提醒着她的失败。就像猛地掉在一口井里,没有人来救她。他们成双成对,而她孤身一人。陆锋嚣唯一的解释,就是沉默。而梅若霓又太骄傲,以至于她压根不想再听他的任何解释。她的整个世界,19年来她所认识的那个世界,很多东西在一点一点崩塌。

“你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梅若霓的高中同学茜安,在电话里问她。

“为什么要问?难道是给他再骗我一次的机会吗?”梅若霓说。

茜安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想,许多感情的得以维持,都是存在于女孩心甘情愿被骗的基础上。她曾经的无赖男朋友在她捉奸在床的那一瞬,坐在那个女孩身边嬉皮笑脸地向她说:“我人虽在她这儿,但我的心在你那儿。”

某傍晚,梅若霓和室友李琼去水房打完水准备回寝室。在校园浅淡的黄昏暮色里穿行,裹挟着不知名绿树气息的晚风吹拂着她们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洁净长发。梅若霓低头,瞥见李琼靸着拖鞋涂着鲜红蔻丹的脚趾,突然感到一股晴雯似的俏皮,但心情,还是怎么也飞扬不起来。

她正低头郁闷着,水房不远处的露天舞台传来一阵刺耳音响的调音声,她们抬起头,看见舞台正中亭亭站着一个穿玫瑰红长裙的惹眼女子,大二或大三的样子,对着话筒说:“大家请注意——”

她是属于那种在衣衫褴褛间也能绽放光彩的女人。更何况此时,她站在台上,又穿着礼服式的长裙。应是刚刚主持完一场晚会的样子,趁着余兴未散,利用长袖善舞的本能,再震慑一拨人。而她的目的也显然达到了。那身耀眼华丽的玫瑰红,衬着她丰白的皮肤,有种公主般神圣的美,让人一下联想到《 倾城之恋 》中的萨黑荑妮公主。她与梅若霓可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一个是浓到极致,一个是淡到缥缈。一个是颠倒众生翡眉翠目的红极正旦,一个是墨香翻滚愁思满地的深闺仕女。

她在台上说:“今年元旦晚会主持人,在全校范围内选拔一名新生,有兴趣者请到校电视台报名。”

台下立时骚动起来,特别是刚入校的广大新生菜鸟,表现出极大的主持欲,啧啧议论者顿时群聚为乌压压的一片。“但是,有一句话我要郑重声明,”艳丽学姐俯视台下异常权威地说,“希望大家有自知之明,回寝室好好照一下镜子,距主持人要求过远的人,就不要来报名了。”

此话一出,群众中立刻喷发出一阵极大的不服声气,各种不屑言论经各式男女生的口唇,准确无误地落到该美女身上。但她粉眼一吊,柳眉倒竖,台下又闷静得听不见一根头发掉落的声音。她这才满意地关话筒,提裙裾,昂首下台。

人群无趣,渐渐散去,若霓和李琼也准备回寝室。

“同学,请等一下。”

她们只听到身后传来一丝温朗如润的好听女声。双双回头,正是彼时在台上高傲发言的学姐。

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走过树叶的阴影,穿过人群的惊艳喟叹,裹挟着身后无数钦羡嫉妒的眼光。有一种女人的艳,是不需浓妆艳抹的浓墨重彩。她的红色长裙,在校园路灯的照耀下,闪着裙上凝缀的水钻的光。

梅若霓细察她的衣服,不知怎的觉得那衣衫间有种残阳的隐喻,她在心底突然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哀,关于面前的这个美女。

“同学。”学姐直直地望着梅若霓而看都不看李琼一眼说,“我刚刚在台上,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你了,你的气质真脱俗。”

“谢谢学姐。你才是艳压群芳呢。”梅若霓望着她妆容精致的脸。

“我的眼光一贯很准。你这次一定要报名,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届新的校园女主持,就是你了。”学姐矜持地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梅若霓说。

“我行吗?”梅若霓怀疑地问。感情受伤对于一个女人自信的摧毁是多么的大!

“行!”花羽芊直直地盯视着梅若霓说,“你形象好,气质也好,你一定行的!”

梅若霓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白地表扬过,她惊异地望着花羽芊,有点不敢相信她的话。但是,一瞬间,她清晰瞥见花羽芊瞳孔中的自己,那影像,给了她最后一点恍惚的自信。

“谢谢。”梅若霓说,“我回去想一想吧。”

“你要自信!这世上有什么是真正不可以的?”学姐突然冒出一丝轻微的东北口音,“女孩要完全相信自己,想到什么,就去做!”

“谢谢。”梅若霓声音里的温度又高了一些,她伸出手,“我叫梅若霓,中文系大一的。”

“花羽芊,表演系大三。”学姐也伸出手,“为什么要学中文呢你?”她夸张地耸耸肩。

梅若霓嘻嘻一笑,没有说话。两个美女的手,在这个校园夜晚的用力一握,仿佛昭示着某种契约的缔结,或某个权杖的传递。

回寝室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琼突然一拍脑袋道:“原来她就是花羽芊啊!著名校花,著名物质女!”

梅若霓没有说话,她只管想自己的。她不管花羽芊看上去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她也不管别人对她有着怎样的议论或看法,可是刚刚她从花羽芊的瞳孔中看到的自己,分明是美好的、未被磨灭的。一个女孩,毫不介意地让另一个女孩意识到自己的美,她的人性,又能够有多邪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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