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花羽芊高一的时候,她的一个好朋友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羽芊,你这迟到的毛病一定得改,否则,你今后肯定要在这上面吃大苦头。”她当时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今天是新剧开拍的第一天。花羽芊早晨从精贵公寓的宽大床上起来,拉开典雅飘窗的绿呢窗帘,温暖阳光立即涂满室内的每一寸角落。她从衣柜里拿出被清洁阿姨洗好、熨好、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去浴室洗了一个痛痛快快的清晨淋浴。然后她坐在欧式雕花的梳妆台前,一丝不苟地开始化妆——虽然进剧组后是要重新化妆的,但从来没有哪个女演员素颜去拍戏。
上午10点,她开着自己的红色跑车到达怀柔的拍摄基地,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下车后,她花枝招展地站在路边,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穿梭人群,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招呼她。好不容易找到导演,她笑吟吟地走上前去,说:“导演,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今天实在有点堵。”
那导演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和其他演员研究剧本。花羽芊急了,说:“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呀,您还要我怎么办呢?”
他“砰”的一声,把剧本摔在桌子上,此时几乎所有剧组人员都在附近,几十道目光立刻欻欻地射过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导演是那种天生洪亮的嗓子,声音稍微高点就立刻有了村里大喇叭的效果,“大牌迟到都没有你这么离谱的。美女,不要以为成功是那么容易的。这里是剧组,你是演员,这可不是你平时温香软玉高枕无忧的生活,有人宠着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如果吃不了苦,你就不要干这行,你就不要指望能出名!”
发脾气的是一个名气不大的青年男导演,但在这行混的时间已经不短,看了太多美貌女子被有钱金主托着步步成名的实例,不由得对这些花瓶女子骨子里有种嫉恨。他看不起她们出卖身体出卖灵魂获得名利,但他又恼恨着自己不能出卖身体出卖灵魂获得名利。他恨她们省去了那么多年没房没车的北漂生涯。她们纵使没有出名生活却早已优渥,而他曾过了多年睡地下室吃方便面的赤贫日子。他时常憎恶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
训完后,立刻有人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什么花羽芊是投资商介绍过来的之类。他当然不是不明白,可这股积攒了多年的无名火,发出来也是痛快。得罪就得罪了吧,他想,毕竟她还不是明星,而且有可能很快被老板厌倦。
“好了,没事了,大家散开,准备拍戏。”他最后说。
花羽芊从高中开始,跟同学朋友出去玩,就经常迟到。可是大家抱怨虽抱怨,都容忍了她。因为花羽芊的漂亮,所以人们总忽视她的这一缺点。等她的过程中虽忍不住埋怨,可每当看到她姗姗来迟的倩影和真诚的忙不迭的道歉,所有怨恨又都没有了。
上大学后,追她的男生一开始有很多。每次约会的时候她也是越来越会迟到,因为那时学会化妆了,准备的时间更长。可是她发现,迟到得越久,男生就越把她当回事、越怕失去她,从此以后,她更加有恃无恐。
顾诚北也因为她姗姗来迟而感觉这个女孩不太一般,有点架子。
终于,这个恶性循环在今天,被一个陌生人彻底打破了。这件事后,花羽芊并没有还嘴也并没有向顾诚北告状。从此以后,她开始分清场合才迟到。
美女被惯得太久,偶尔听见个把恶言,才瞬间发现,那原来是普通人多年过惯的日子。
“顾总,给您安排的这个角色还满意吗?”助理在顾诚北20层的360°全景办公室内,谄媚地问。
“比上次好吧?”顾诚北反问道。
“是的,这次戏份比上次多。女一号还是请明星来演?”
“唔。”
“其实这角色,推一个新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助理一眼,笑而不语。当然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机会,他是投资方难道他不晓得?一开始他想到了花羽芊,但最终还是不想太纵容她。他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他在犹豫要不要给她。想到这他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残忍玩弄的快感,就像小时候捉弄逮来的蛐蛐。他喜欢看见一个生物在自己掌控之中挣扎蹦跶的样子,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操控欲。他当然还没有厌倦她。
夜里,花羽芊听见顾诚北起床穿衣的声音。
每天晚上,他都会离去。
在酽酽的、寂寥无声的夜里,顾诚北毫不犹豫地起床,穿衣,离开身边这具青春的躯体。他以为她睡着了。但她听得见他车子发动的引擎声,像古时绝尘而去的骏马嘶叫,又一颗冷漠的负心,消失在无踪的夜色。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她知道。可是,喜欢大多可解释为欲望,而不是爱。在凌晨的夜色中,花羽芊翻了一个身,侧脸躺在柔软的枕头上,一滴液体,滑落在枕芯深处。
“我可以要任何女人。”顾诚北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想,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抚摸着他意识深处的一堆现金,鼓囊囊地凸现在人生的血脉中。他望着凌晨时分饱满圆滑的月亮,畅快的路虎奔腾在京通快速的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