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她开顾诚北的奔驰回学校上课。校门口保安在检查证件的时候,趁机狠狠扫了她几眼。仿佛一个女人的身体,看一下就能吃多少豆腐的样子。一路上掠过无数眼神和心态。此车名牌的标志和周遭行走的大学生们的淡色系衣着,形成了某种冲击。可是,花羽芊这种女孩,最是容易在冲击中形成快感。她自身有着虚荣的局限。眼下,她眼瞥窗外,神情颇有不屑,她当然处于一种年轻的、轻易的得意。
为什么不呢?她似乎风华正茂,什么都有,不用受苦。
其实今天穿的衣服算是很平常了,可是,下车时鹤立鸡群的她在人群中还是异常扎眼。她听到一小阵窃窃私语,嘴角扬起淡淡一笑,挎着自己的手包走进教学楼。刚才开车的时候她就在想,区别是什么,区别就是同样一条路,你可以开奔驰而别人必须走路。
表演课、形体、器乐……一天密集的课程结束,她赶忙回寝室换了一套轻便的休闲服,脚穿平底帆布鞋,去校门口打一辆车。
这个季度,白昼较短,此时傍晚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花羽芊穿着最平常朴素的女大学生衣着,向他走去。她老远的就看见他的笑容,带有最新鲜的冰激凌的那种纯净,雨后天青的感觉。这样的男生,站在校园的天空下,张开双臂,等着她。
她快步走过去,将双手交到他的手中。“等好久了吧?”她此时声音里的温柔,没有一丝表演的成分。
“没有,是我来早了,我怕你等。”陈名轩微笑着说。
“去吃你们食堂的鸭血粉丝吧。”秋风中,她将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放进他外套的口袋。
眼前说话的陈名轩是小她一届的邻校音乐系学生。半年前,在羽芊学校的一台晚会上,他第一次见到在台上表演的花羽芊,一时惊为天人。晚会间隙,她收到他传来的小纸条。远远的,她看见站在后台角落里这个羞涩英俊的陌生男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在中年男人的社交圈里周旋太久,又或许是她突然向往起同龄人本该有的校园纯净,总之,那一刻,他刚好触动她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于是她在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刚开始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有哪个女孩不喜欢当女神呢?她迷恋上自己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他是外校的,暂时还不清楚她的底细。他没有背景、没有未来、来历不明,他对她一无所知。因此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一种新鲜的美好、陌生的高贵。但渐渐地,他的真诚、他的单纯、他的美好,开始让花羽芊有种离不开、舍不得的感觉。
“下个月你生日,想怎么庆祝?”他们在校园路灯下散步踩着银杏树的叶子时,陈名轩温柔地问。
“随便吧。”她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想起昨晚顾诚北说今年生日要给她“惊喜”。她一直在找他要一间公寓,不知这次是不是这个?“下个月?”她不经意地问道,“下个月我好像要去一个剧组试镜,挺忙的。”
“那好吧。”他说,“我重新安排,咱们提前庆祝。”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几乎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一定会伤害身边这个男孩,无论她多么小心,无论她多么不想伤害他。
很早的时候,花羽芊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出生在东北一个不大的工业城市,北方人的血脉给了她高挑的身材和白净的肤色。从小就有人说她美,初中、高中时已是赫赫有名的校花。高二的一次放学,她回到自己狭窄贫寒的家中,阴暗的光线下她看见母亲叶玉嫣在默默擦拭父亲的遗照。她父亲在她小学时就车祸去世,她对他的印象已甚模糊。
听见她回来的声音,前一秒还软弱如衰草的叶玉嫣下一秒就立刻蹦了起来。“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她大声朝花羽芊吼道,“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说你早恋,这次考试又排在倒数!你说说,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你怎么对得起我这么辛苦地把你养这么大!”她走过来,朝自己的女儿硬生生地扇了一掌。
那晚,花羽芊在自己房间的穿衣镜里,看了一夜自己的脸。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美丽。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她可以想要得更多,也可以想要得更快。
第二天,她就去报了考表演系的辅导班。学费不够的时候,她开始当平面模特拍照赚钱,渐渐地就有男人表示要送她东西、帮她交学费。
“想什么呢?”在夜晚校园的微风中,陈名轩轻轻拂过花羽芊额上的黑发。
她从他的瞳仁中看见自己倒映的影子。那一刻,她的心中已不仅仅充满着欺骗他的愧疚,那愧疚中更夹杂着一层恐惧——她害怕他发现自己的真相。她害怕他总有一天会发现她光鲜外表下的丑陋、自私、不堪,她害怕他会瞧不起自己。
“我在想你。”说完她紧紧地拥抱住他,“我在想你是多么的好。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我失望。”
“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他埋在她的发丝里轻声说,“在我眼里,你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