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门 第一章 冬之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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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县长早晨醒来感觉口渴得很,脑袋木木地像是没在自己头上长着,于是就又闭着眼睛迷瞪了一会儿。这时候枕头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他伸手摸过来,接听了一会儿说:“不行,上午不行,今天上午我要去市里开会,等我回来,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吧!”

说这话的时候,冯县长没有睁眼,但一放下手机,他就突然坐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穿衣服。后来我们知道,冯县长此时接听的这部手机,不是他平日工作时公开的而是另一部私密的手机,与他通话的是一个女人,但不是他的妻子。

冯县长今天去市里有事,此事是昨晚市商务局吴局长跟冯县长在手机里议定的,说一个台湾客商有意在市里选择一个山区县投资旅游业,想去崆山县的岐山湖考察一下,先让他前来跟这位台商见个面,介绍一下情况,然后再商谈去县里考察的具体时间。

决定这件事的时候,冯县长正在酒桌上陪北京和省会中京市来的上级领导喝酒。

这一天天,包括一个个晚上的十二点以前,冯县长事太多了。看文件,批报告,修改讲话稿;自己组织要开的会,别处要求自己参加的会;下边局长们乡镇书记们乡镇长们部门领导们说不定哪个来求见,六个副县长们没准哪个有大事、重要的事和急办的事来请示;“上边”,也就是国家、省里、市里的相关部门的领导挡不住什么时候就来了。有的提前打招呼,有的上了路才说,还有的进了县城才打手机,有公事也有私事,有的也没事,只是路过歇歇脚,总之是来了就要见个面谈一谈吃顿饭。坐在办公室里,电话连着响,门口排起队,无论上级、下级还是平级,找来了就得说说,不说不礼貌,说了但有一多半是白说,可白说也得说,这一说就把时间说得像冒烟的一炷香那样烧短了。

冯县长到崆山县工作六年了,从副县长干起,再到常务副县长,然后才到了县长,早已经适应这个角色了。但按冯县长的理解:副县长是当差的,听县长的,是县长的一个手指头,不是自己;常务副县长是县长的常务,是从县长的一个手指头变成了县长的另一只手,所以也不是自己;而当县长才是自己。然而,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县长,他才真正明白,县长也不是自己,县长要听县委书记的,听市委书记、副书记、市委常委们和市长、副市长们甚至市直重要职能部门一把手们的。官上有官,面对比自己大的官,自己不是官,自己是官的时候,是面对比自己小的官而言,如果不是官,可以不听当官的,一旦当了官,就得听大官的。

平时冯县长会起早去城郊散步晨练,但今天却没有去。他有点感冒,嗓子眼儿痒痒,总想咳嗽。现在见离吃早饭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就起来撒泡尿,洗漱完,看看床头那个手机,拿起来摁了摁,通了对方没接,就关机放到了右边的床头柜里。他知道上班后秘书小赵会来为他拾掇卧室,这个手机,他是不愿意让小赵知道的。

县政府的小食堂是七点半到八点半有早饭,现在是七点十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冯县长掀开写字台上放着的日历,揭开一页,拽开碳素笔的笔帽,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这一行字,成为冯县长的绝笔。两个小时以后,一场车祸尽管没有夺走他的生命,但却让他永远失去了正常人的生存能力。

快八点半的时候,乔志青被妻子段丽红喊醒了,他昨晚喝了一场“大酒”,好几个月不曾这样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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