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四十七(2)

宋梓南:“什么文章?”

张凡夫:“谈旧中国租界的由来。”

宋梓南:“注意到了。”

张凡夫:“知道这篇文章的背景吗?”

宋梓南不做声。

张凡夫:“据我了解,指导写作这篇文章的同志,还是我们党内一个很重要的理论权威。而他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抛出这样一篇文章来,就是要警醒全党同志:发生在旧中国的耻辱,有可能在今天的中国重演!听说他还亲自到你们这儿来考察过,明确地对你这位市委书记讲过,深圳目前的状态,不能被认为是社会主义的,至多也只能被称之为‘国家资本主义’。有这么回事吗?”

宋梓南仍然不做声。他不愿意在这时候在这个地方和这样一个老同志发生激烈的争执。

这时,小马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在任何场合都显得相当温文尔雅的张凡夫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变得很不耐烦和急躁,马上责问小马:“你是谁?为什么不敲门?”

宋梓南忙解释:“哦,他是我的秘书……可能有什么急事……”一边说,一边推着小马往外走,走到套间门外的走廊里,宋梓南低声问:“有事吗?”

小马还没有从刚才被张凡夫那一啐中恢复过来:“没……没什么太大的事……我……我是想让您出来一下,也好让这位老首长冷静冷静。他怎么可以这么训斥您,像训自己的孩子似的。您好歹也是个在职的副省级领导……”

宋梓南忙“嘘”了一声,然后催问道:“快说,到底有啥事?”

小马说道:“余董打过一个电话来,说,他们恢复实行新奖罚制度后,当天的工效就翻了四番……”

宋梓南这时完全没有心思再跟小马议论蛇口的工效问题,只是应付似的说道:“那好……真该祝贺他们……”

小马接着说道:“余董还说,市里能不能在户口审批、边防证发放和物资进口和企业成立的审批等方面,把权限下放给蛇口自己去办。”

宋梓南马上打断了小马的话:“这些事咱们回头再说吧。你现在赶紧回去给余涛同志打个电话,告诉他,张凡夫同志明天一早就过他们那边去了。让他把游艇准备好。张凡夫同志的意思是,明天中午饭肯定在游艇上吃。张凡夫牙口不好,要为他多准备一些软食,就是青菜一类的东西也要煮得稍微烂和一点……”

小马说了声“知道了”,就转过身走去。

宋梓南忙叫住了他:“别慌着走。一会儿打电话时,千万别带进刚才对张凡夫同志的那种情绪。张凡夫这样的老同志对革命有过大贡献,我们一定要把他对我们的批评看作是对深圳的爱护,千万不能随便扩散对老人家的任何偏见。”

张凡夫一上游艇,他就钻进了客舱里,说什么也不愿意到甲板上去好好看看蛇口的海,蛇口的码头建设,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余涛小心翼翼地:“张老,我们陪您上舱外看看吧,那儿空气更好,视野也更宽阔。”

张凡夫端坐不动,突然问道:“小宋今天为什么不来?”

余涛说:“他今天可能有个外事活动。”

张凡夫马上就说道:“那,不看了,回去。”

余涛说:“明后年我们的码头就可停泊两万五千吨的货轮。从香港铺设过来的海底电缆也将在明年送电。我们还准备和英国老牌的壳牌公司合作搞一个大型的石油产品储存中转基地,和美国总统轮船公司联合开辟国内第一条去北美的集装箱运输航线……”

张凡夫极其不耐烦地挥着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似的说道:“回去!少跟我提这些美国、英国佬!被他们瞧得上,你们觉得很光荣,对不?离了他们,中国就活不了了,对不?”

到晚上,张凡夫把宋梓南叫到宾馆的房间里。这时,他的情绪已经和缓多了。他让宋梓南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小沙发上,和颜悦色地说:“梓南,我明天就回广州了。然后,还要去一次北京,到解放军总部的三零一医院做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

宋梓南忙说:“需要我这儿派人陪您去吗?或者,您就在深圳多住些日子,好好地休养休养。”

张凡夫又一次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的难受不是生理上的。我是……”他指指太阳穴,“这儿难受……梓南,你能听我好好地说一说吗?”

宋梓南忙挪了一下身子,说道:“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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