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宋梓南和几位副市长带着几位工程技术人员,踩着没踝深的泥水,在雨中踏勘地形。
走到大概能看到罗湖时,工程师忙上前拦阻:“没法再往前走了。前边的洪水已经齐腰深了。”
宋梓南一愣:“有这么深?这样的水情多少年一遇?”
工程师苦笑笑:“多少年一遇?可以说年年都这样。这一带地势低洼,只要雨下得大一点,周围的雨水全都会往这儿汇聚,搞成适宜人居的城区,工夫不是一点点啊。”
看来,如果要先期开发罗湖,的确是一块相当难啃的硬骨头。
领导内部的分歧也就在这里:有人主张先开发罗湖这一带,理由是这儿离香港近,又是港人来往深圳香港的必经之道。但缺点是,地势低洼,在这里搞“三通一平”(通电、通水、通路、平整土地)比较费劲。为此有人主张先开发皇岗一带。那儿地势高,不用投入大量资金去搞移山填洼工程。缺点就是,那一带离当前唯一的与香港沟通的口岸罗湖口岸较远。即便开发起来了,对香港方面的心理影响不及罗湖那边直接,也没有那么大。
这时,在罗湖口岸那边,同样下着“倾盆”大雨。大概是因为大雨的原因,今天过关的人特别少。办理过关手续的海关工作人员也显得格外的松散慵懒。两个正在办理过关手续的港商心里焦急万分,虽面露愠色,但又不敢太有所表示。陪同这两位港商过境来办事的一位女公关经理,穿着特别漂亮的绸裙、丝袜和高跟鞋,看着前边一汪汪的积水,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了好大一会儿,总算办好了过关手续。这三人赶紧拿起各自的证件,向关里走来。这时,来了几辆专做载客生意的自行车。
车夫用脚踩住煞车闸,问:“先生,去深圳?上车吧。很便宜的啦!”
三个香港人看看这些过于“原始”的载客工具,有些无所适从,又有些不甘心。
车夫“见多识广”,明白这些头一回进罗湖口岸来办事的港客心态,便劝说道:“这个时候再没有别的车的啦。我们不骗你们的啦。上车吧。很便宜的。”
“无奈”有时候是人应对困境的唯一选择。实际上,三辆自行车终于蹬进深圳老街,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起码比他们想象中可能要花的时间少得多。最后终于来到一家旅馆门前停了下来。
旅馆的服务员卷着裤管,在冲洗被大水浸泡过的地面。
办完登记手续后,一个体形干瘦的中年女服务员带着这三位港客,分别开了三个房间的门,然后站在走廊里对他们三人介绍《住店须知》:“热水在对面的开水房。厕所在楼道拐角口。外出,晚上十一点以前必须回旅馆。注意随手关灯,节约用电。躺在床上不许抽烟。派出所特别通知,如果有异性同住,必须出示结婚证明……”一边说,一边还故意瞟了一眼那个女公关经理。
这三个人听着这种“宣判”式的“须知”,便已经愣在那里了,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年轻一点、大名叫金德昌的先生终于说了声“走”。他觉得自己掏钱来受这种“狱卒”似的“大妈”的管束,也有点“自贱”了。
走出小旅馆,这三人却四顾茫然。一眼能望得到头的街道两旁,能看到的建筑物都是一样的老旧和低矮,没有任何一幢建筑比他们刚走出来的这家旅馆更好的了。
他们只得又回到那个被他们“鄙弃”的小旅馆里。
女服务员倒也没怎么奚落他们。
金德昌问:“房间里怎么没有电话?”
女服务员挑起细细的眉毛正告道:“打电话请到登记室。市内三毛钱一分钟,长途另外计费。”
金德昌忙问:“登记室?”
女服务员又白了他一眼,觉得这港商就是事多,愠愠地解释道:“就是你们香港人说的‘前台’啦。”
金德昌忙对那二位说:“我得赶紧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两天全球股市行情都很不妙,道琼斯、日经、伦敦和标准普尔都在跌,我们的恒生指数也跌了两三百点。空头们反扑得很厉害呀。我得赶紧打个电话问问行情。”
何振鸿冲着他的背影叮嘱:“你快点打,一会儿咱们还得去见人家市委宋书记。”
大约又过了二十来分钟,一辆普通的上海牌轿车驰到旅馆门前停了下来。车里坐的就是宋梓南和常副市长,还有秘书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