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列到下一个停靠站时,团长立即把冯宁叫到自己跟前。在问清了上一回没有按时到团部来谈话的原因后,团长稍稍平静了些,先不紧不慢的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团长开始接触实际问题了:“你跟我说个实话,到底为什么不顾脚上的伤痛,拼死拼活抢着跳上火车?”
“我……我也就是想凑近了瞧瞧这个香港到底是个啥模样的……”
团长一下站了起来:“只是想瞧瞧?”
冯宁:“报告团首长,我就是觉得自己在部队天天哭着喊着要跟资本主义生活方式跟资产阶级思想作斗争,可是一直也没见过资本主义资产阶级到底是个啥模样,觉得有点冤。就是想瞧那么一眼。觉得挺好玩的。”
团长:“挺好玩的?”
冯宁:“正经看到真正的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不好玩?”
“冯宁!”团长大声叫了起来。
冯宁愣怔住了。他不知道团长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吼叫。
团长:“不是我不信,谁都知道你冯宁心里鬼点子多!”
这句话显然深深刺伤了冯宁的自尊心,一瞬间,那常见的似乎总有点玩世不恭的微笑从他脸上突然消失。他挺直了身体对团长说:“假如我今天说的有半句是假话,就让我像这条伤腿一样。”说着,他一下用力撕去包扎在伤口上的那个医用缚料和胶带,一块鲜红的皮肉立刻被带下来!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冯宁还是坚持以最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团长面前。
团长关向民愣怔住了。
这时,火车响了汽笛。一些士兵围在虚开着的车门前,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那些拼命跟着列车在跑的孩子和老人,没人去执行连长下达的关车门的命令。
连长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用力关上了门。但突然间,他愣了一下,赶紧转身去重新打开车厢门。他向车下看去,追赶列车的大部分人都跑不动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女孩还在跑着。她就是刚才站在那个老大爷身旁长得特别文静和清秀的女孩。因为不好意思跟年龄比她小的孩子争,她一直也没讨到吃的。眼看军车要走了,她才真正着急起来。
女孩流着泪,乞求着:“解放军叔叔,解放军叔叔,我奶奶……我奶奶……?饿……?”
连长本能地掏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口袋是空的。他忙回头冲着车厢里吼:“谁还有吃的?都聋了?快!”战士们这才反应过来,有人递过来个玉米饼,有人递过来一小包饼干。冯宁再一次想起自己腰间的那一小袋炒米粉。但解了一会儿,还是没解开那绳结。
火车越行越快,连长只得把手里的东西往车下扔去。冯宁也急了,用力一扯,把小米粉袋向车外扔去。玉米饼和饼干落到离小女孩不远的地方。而那一小袋炒米粉在空中被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飘洒开来。小女孩拣起玉米饼和饼干,满脸是泪地对着远去的列车不停地鞠着躬,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谢谢解放军叔叔……谢谢解放军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