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书店里面。已经好几年没趁午休到书店打发时间了。以前进书店,他总是习惯性地直接走到想买的书那一区,但现在脑子却是一片空白,连自己想找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根本就不想买书,只是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可以独处的地方吧。青岛拓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消失似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书架。
世事难料。
今天公司下达把青岛拓转调到子公司的人事命令。他甚至没听说过“转调”这个字眼,一般都说“派赴”。转调和派赴,到底有什么不同?派赴的意思是将来还会调回总公司,薪水也由总公司支付。转调则意味着没有机会再回总公司了,同时意味着减薪。公司的目的,其实就是让转调的职员自动请辞,或是以业绩不佳的名义清算。(说穿了,转调就是变相的裁员嘛。)
阿拓认为转调就是烙上失败的印记,这表示公司判断他没有能力。(才三十三岁就要被裁员了吗?我这么努力,为什么得不到认同?)如果痛哭一场,应该可以让自己轻松一点。可是他已经没有感觉了,他的心已经麻木了。阿拓抑制住情绪,让自己停止思考,这样才能止住心里的伤口流血。
的确,他曾经听说公司业绩正在下滑。昨天在酒吧里,他还与同事讨论公司什么时候会开始裁员,谁将会被裁掉。
“公司的方针好像敲定啰!明天开始,可能会叫人单独面谈。”
“为什么要单独面谈?”
“一次性公布裁员名单可能会引起抗争,一发不可收拾,这样才可以分散不满声浪啊!”
希望被裁的人不是我!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其实,这里面最忐忑不安的就数阿拓了。因为他的儿子刚出生三个月。(家有妻小却失业?这并不是我人生计划的一部分啊!)而且,阿拓是半年前才进这家公司的。(要是现在被裁掉,还能找到工作吗?)他脸上的镇定表情骤然消失,面部肌肉紧绷。他对于写履历表已经感到厌烦,更受够了面试的屈辱。
阿拓任职的数威股份有限公司,一直到几个月前,还因为业绩急速增长而受到媒体争相报道。公司创业短短五年就成功上市、具有领袖魅力的老板、以实力为依据评价员工,二十几岁就达到年薪2000万日元的薪资制度等等,无一不成为热烈讨论的话题。
阿拓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一家颇具规模的制造企业,谨守本分地努力工作。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跳槽到这家创投公司。他也知道这件事令父母很失望。阿拓的父亲是一家银行的经理,他认为在什么公司工作、具有怎样的社会地位,就是判断一个人的标准。依他的标准,到外商公司或是创投企业工作都是一种赌博行为。
继续待在大公司,至少可以过得安安稳稳。但对阿拓来说,那种安稳感正是他想摆脱的。他不经意间看到坐在隔壁的五十几岁的上司:他眼神浑浊、脸色蜡黄、头发稀疏,还有一个满是肥油的大肚。(再干下去,我也会变成这样吗?)房子,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就算硬着头皮买,充其量也只能在郊外买间小公寓,还得付30年的房贷。(这跟奴隶有什么两样?“房奴”这个词形容得真贴切!我的人生绝不能就耗在这里。绝不!)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与其选择能够预期的疲惫不堪的将来,阿拓宁愿冒着失去安定生活的风险,为自己开辟一条可以发挥实力的光明道路。他瞒着父母开始找工作。经过五家公司的面试后,进了数威公司。数威公司薪资采取年薪制,一年700万日元,比原先期望的待遇少了一点。不过公司表示,只要有实力,也有可能几年内就调到1000万左右。
当他进入这家备受瞩目的公司时,身边的朋友都非常羡慕,甚至特别为他庆祝。当时阿拓也意气风发,心想接下来要好好面对挑战。可现在却 他的心情跌落谷底。就是这时,他无意识地走进书店。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除此之外,他已没地方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