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仇(20)

杜超出主意说:“直通通说安排晓红和某人见面,她肯定不愿意,要不我们搞个聚会,在我和青梅那儿搞,把妈说的那个小伙子请来,让晓红和他自然相见,可能这样更容易让晓红接纳他。”

颜青梅想象聚会的情形,缜密地推理道:“可是见一次面未必能让晓红对他生出好感,就算他们自然地相见了,之后又没了下文呢?妈您说的那个机关小伙子看没看过晓红的照片?他如果看过有好感就好办一些,他要是能主动点儿,我们再尽力做做晓红的工作,说不定会有戏。”

话说到这一层,颜青梅发觉如此一来,她好像就跟公婆站在了同一阵营,群策群力对付这个家的大女儿,成什么了。她和杜超不想站在任何一边,可事情却由不得她不介入,一介入就没办法不偏不倚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曾芹听颜青梅的话似乎是没多少把握的意思,心里不由失落。那个她想介绍给女儿的小伙子,也是碰巧得到的人选。前几天她跟一个关系要好的女同事聊天,不由抱怨起女儿的事,她一说完,女同事就说,她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在机关工作,“本来正想什么时候问问你家晓红交没交朋友,没交的话把他介绍给你家闺女……”曾芹忙打听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了解其长相、工作、学历和人品后,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那好啊,现在介绍不迟,正好!女同事说,你女儿不是有朋友了?曾芹说,那是什么朋友,根本要不得。坚持要求对方做中介,并央对方带张照片来看。第二天曾芹主动带上了杜晓红的照片,把它交给女同事,托她一定搭个桥。她从没那么求过人,何况这种方式颇有病急乱投医之嫌,也顾不得了。好在女同事跟她关系好,不会嘲笑她,起码当面不会。她这么用心良苦为了谁?谁知,儿媳的一番话,叫她觉得本来可以寄予希望的事,顿时失去了大半的把握,杜超也说:“这个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妈我还是那个话,晓红不是小孩了,我们能做的,对她施加的都是外力,只能起一部分作用,最终拿什么主意还得看她自己,事情最终怎么发展,她的内因才能起决定性作用。”

曾芹“唉”地叹了一声。儿子这番话她听了进去,拉着儿子儿媳细述即将介绍给杜晓红的人条件是多么好,错过了多么可惜;跟儿子儿媳讨论如何使外力转化为让杜晓红主动远离杨刚的内力。她沉浸在自己理想主义的构想中时,杜晓红回来了。

颜青梅挽着杜晓红的胳膊走向菜市场。一路上遇到熟人,杜晓红都笑着招呼,好像一出门就把刚才家里的冲突抛在了脑后。倒是颜青梅重任在肩,心思繁重。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在婆婆家里提出的搞个聚会让杜晓红和机关小伙子见面的方案,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她和杜超很少在家搞聚会,就算杜晓红不会怀疑那突然开张的聚会别有用心,到时她带着杨刚来怎么办?难道她颜青梅还要声明不许带杨刚,岂不是明摆着要搞阴谋么?

她俩走到一个阴凉处,杜晓红停下脚步,对颜青梅一笑,单刀直入问:“青梅,我回家前,你和我妈我哥是在说我的事吧?我妈到底还要怎么着?”

颜青梅没料到杜晓红先把问题挑开了来。她不做回答而是另提了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事你真拗得过你爸妈?”

“不是我跟他们拗,是他们跟我拗。”

颜青梅干脆把要说的话兜底倒出,直言说:“妈想给你另外介绍一个人。”

“她是白费心机。”

“晓红,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听杜晓红那么一说,颜青梅拿定主意,既不站在公婆的立场,也不偏向于大姑子,只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的话即便杜晓红听不进,那她也尽责了,也算可以给婆婆一个交代。她是过来人,对婚姻是有一些心得的,这些心得或许可供杜晓红借鉴。

哪知杜晓红的回答是:“不愿意。”她说得这么直接,这么笑嘻嘻,令颜青梅一时无言以对。杜晓红依旧笑嘻嘻道:“青梅,你要说什么我大概也知道,就省点儿口舌吧,这个事再这么说来说去我会发疯的。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回家来,一会儿买了菜我就不回去了,我怕回去了真跟我妈吵起来,我可不是我哥……”杜晓红猛地打住,冲颜青梅歉然一笑,“我哥脾气好,会忍让……”

颜青梅笑着说:“没事儿,你不用解释。”接着说,“看来那个杨刚的魅力很大。”杜晓红说:“他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颜青梅笑吟吟问:“你是想清楚了?”杜晓红问:“想到什么分儿上算是想清楚了?”颜青梅没法回答,是啊,想到什么程度算是想清楚了?她说:“晓红,本来我是奉命要劝劝你的,当然我也不是要当爸妈的同盟军,妈想介绍给你的那个人我没见过,杨刚我也没见过,没见过有什么发言权?我想的是,不如把我对婚姻的一些心得和想法跟你谈谈,也许能给你做个参考,但既然你那么坚决,我就不说什么了。再说我的经验心得未必对你有用。你能看到杨刚并非十全十美,说明你在这个事情上是理性的。一会儿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好了,我去跟妈解释。等这个事情风头过了,我想爸妈还是会转变态度的,毕竟你是他们的女儿嘛。”

杜晓红笑笑,颜青梅说她在杨刚的事情上是理性的,这话尽管她愿意听,但也知道其实未必,她在杨刚的事情上可能是大不理性的,那又怎么样?反正她拒绝再摇摆。因为颜青梅上面一席话,杜晓红对她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自颜青梅嫁给杜超,杜晓红心里一直有点没把她当回事,论容貌气质、衣着打扮和谈吐见识,颜青梅都没啥过人之处,没有哪一样是叫人眼睛一亮的,当时杜超要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杜晓红颇有些失望,觉得哥哥结了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婚,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当然了,杜超也就是个居家过小日子的人。过小日子在杜晓红看来,简直太没滋味太欠缺诗意了,可等她和杨刚的交往陡然进入到一个加速度的节奏,两人从心到身都抑制不住地要结合在一起,她由衷地意识到,能和自己所爱的人踏实地相亲相爱地过上一份小日子,是多么甜蜜、多么富有诗意的事啊。

颜青梅一番真诚的掏心窝子的话,叫杜晓红刮目相看的同时,又暗暗感动,她也向嫂子说心里话:“我妈要有你这想法就好了。她这么一波一波地折腾,我看活脱是更年期综合征。按说她的更年期早该过了,她正经该更年期的时候我们家搬家,我妈又换新工作,大概那些事情把她的生理期延后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爆发她的更年期。其实这事我感觉我爸都不那么顽固,就我妈咬住不放。真希望我妈迟来的更年期赶快过去,别再拿我的个人问题磨牙。”

颜青梅为杜晓红“磨牙”一词扑哧一笑,这一笑,把一股波澜壮阔的酸味从胃底带出来,她一把捂住嘴,转身弯下腰去。

杜晓红看到的是,颜青梅上半身折了下去,俯身向地,立刻干呕出声。杜晓红跨上一步轻拍颜青梅的背,诧异道:“你怎么了?”马上明白过来,推了颜青梅一把,“哈,是有喜了吧?肯定的,几个月了?”

姑嫂俩拎着菜篮子返回家里,杜晓红一进门就冲母亲曾芹喜气洋洋喊道:“妈,青梅有了,你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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