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乐子大了。凭空蹦出个恩妹,还被你跟沈娟合伙儿损得人家屁滚尿流,就算咱中国不兴拿把武士刀切腹,最低你也得扒光上衣背几根树枝子给人负荆请罪去。”
苏涟是这么评价事态发展的,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把她的蚊帐缠在小手指头上,她每嚼一句舌根我就多绞一道,固定帐顶的尼龙带子被我扯得摇摇欲坠。苏涟正说得兴起,晶莹的大唾沫珠子到处乱溅,压根儿没注意我的小动作。就让北国的花脚蚊子替我报仇雪恨吧。
苏涟跟我一样,特别怕蚊子,晚上钻进帐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娇叱“纳命来”,一双玉掌挟着劲风袭向众蚊子周身七十二要穴。有不少死蚊子浑身毫发无损,是被活活吓死的。
身在异乡倍思亲,每到蚊子嗡嗡肆虐的深夜,我就格外地想念孙姜,什么驱蚊花露水都不如他管用。孙姜毛手毛脚的不懂怜香惜玉,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嗷呜一声把我辛辛苦苦掖好的蚊帐踹出个大洞,第二天醒来发现满帐子趴满了奄奄一息的蚊子,小可怜虫们精神委靡食欲不振还一个劲地干呕,据目测是患了脚气。
对于这个王蕾,苏涟和她的室友们都很感兴趣,一个劲追问我后来怎么向人道的歉。
其实没轮着我道歉,王蕾那个话痨压根儿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她兴致勃勃地把我拉到宣传栏旁边的紫藤长廊里,紧紧攥着我的手絮叨家长里短。她说,我早听到旁边人说这是伍小白了,所以就试探着说了我哥的名字,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我衷心地说我真的没看出来你是王波的妹妹,你俩的风格迥异。心想怪不得刚才觉得她怪异,原来她脸上隐约有王波的影子。不过人家王波整个夏季只穿过两件衬衫,一件白的,另一件还是白的,区别方式是哪件更旧一些。哪像他妹妹王蕾,上半身穿得像七星瓢虫,下半身像二十四星的。
“没想到王波妹妹这么漂亮吧?”她得意扬扬地问。
“嗯,确实漂亮……也很可爱……”我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
王蕾不满地撇了撇嘴:“这话听着虚伪。”
“是啊,我不得不赞美一个对她没什么感觉的妞儿……”不留神说漏了嘴,我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请用生命捍卫我说真话的权利!”
“我跟你拼命!”王蕾抡开她的小拳头没头没脑地捶我。
我蹲在墙角,双手护着头,郁闷得想流泪。
王波厚道淳朴,王蕾却刁蛮娇横一副千金小姐脾气。我就纳闷儿了,同样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两兄妹,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咧?
我抽了个空问她:“王波现在怎么样?”
“他还不错。”王蕾谈论起哥哥来好像还很高兴,“说起来你一定不相信,我们村还有姑娘愿意当我嫂子呢,条件是:第一,赔偿金全归她;第二,我哥永远别醒。”
“你父母同意了?”
“当然没有!”
我欣慰地呼出了一口大气,她接着说:“都给她怎么行?我也要花钱呢!我以后还要出国呢!”
刚刚才呼出的这口大气又重重地堵回了胸口。我不能指责王波的父母做错了,与其将赌注押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苏醒的植物人儿子身上,还不如把希望寄托给健康的女儿,生活总是得越过越好才合理,为了一个病人搞得全家鸡犬不宁反而是不明智的。现实就是现实,它并不残酷也不难以理解,只是与梦想有一定差距。
我发了好一会儿愣,才想起来提醒王蕾,那个宣传干事不是什么好鸟,以后别跟他混了。
王蕾说那是她的老乡会长,对她的日常生活一直很关照,想了一下又支支吾吾地对我说:“前几天他还说过对我很有好感……我有几个老乡都说他长得像混血儿,是我们学生会第一帅哥……”
“放屁!请原谅我说了粗话。就他?以为把头发搞得乱一点儿黄一点儿就算外国小蝌蚪的基因变种?他妈的纯土鳖一个!”我觉得太滑稽了,现在小姑娘的审美观简直匪夷所思。
王蕾一脸知音的表情点点头:“对,我也不喜欢他!”
“我喜欢有男子气概的,最好是像《亮剑》里的李云龙那样,英勇无敌,桀骜不驯……”王蕾说着说着,从两眼里蹦出一地的桃心。
“对,打起老婆孩子来也英勇无敌。”《亮剑》这书我在网上看过,趁早截住她话头,“醒醒吧妹子,就你那细皮嫩肉的小屁股蛋子禁得起一个职业军人抽上几皮带?我承认那货是个勇士,但绝对算不上合格男人,一辈子稀里糊涂胸大无脑,在战场上嗷嗷叫是很酷,但是在生活里嗷嗷叫就傻了吧?丫充其量就是个在作战方面有天赋的中年怪叔叔。人家田雨喜欢个油画就挨一顿臭骂了,像你这样穿得跟幅油画似的被他见着还不得抓去游街啊。”
“小白姐,你口才这么好,搞过传销吧?”王蕾问。
“传销没有搞过,搞过传达,我们寝室电话就在我床头。你别看我平时突突的跟个机关枪似的,正儿八经看着稿子演讲都能结巴了。”我不是在谦虚,对于自己的斤两我掂得很清楚,“去年参加中学生辩论大赛,我紧张得又打嗝又抽筋,对方一辩笑嘻嘻地竖着手指头对我喊‘one!two!three!’……”
“说得跟真的似的!”王蕾发自肺腑地对我说,“你没去考北影真可惜!”
我就知道会这样。每当我说起自己曾经是个菜鸟,从来没人相信。我要是说我的梦想是烧饭带孩子,没人相信;我要改口说自己的梦想是烧孩子带饭,立马就有人深信而叹服。
谁都希望自己脱俗,可别人都是容貌脱俗,轮到我就是个性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