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丁山东是山东人,中等个头,体壮如牛,长得虎头虎脑的,据说小时候还跟家乡武师练过拳,开学不久的某晚,他心血来潮自制了个沙袋绑在寝室外的大树上,第二天一睁眼就热血沸腾,攥紧拳头跳下床,攒着吃奶的劲儿从二楼冲下来,笔直冲到沙袋前,抡起一拳就恶狠狠地揍了上去,刚好揍在沙子里的一块石头上……那个凌晨,全校人都被一阵夹杂着山东方言的凄厉惨叫声惊醒。
丁山东为人很有责任感,军训结束后他收了第一笔班费,为班级添置了各种体育用品和小型娱乐设施,比如DVD麦克风什么的。从此每到月圆之夜,中文系男生寝室狼嚎之声此起彼伏。
礼拜六下午,小二黑兴冲冲地从教室拿了副乒乓球拍回来,到处拉壮丁:“美女,打乒乓球不?”神棍正用扑克牌给我算姻缘,没工夫答理她。我哇一声喊“好别致的苍蝇拍子呀”表示自己对乒乓球狗屁不通。小二黑转过头怯生生地看向沈娟,欲语还休,沈娟视若无睹,抱了厚厚四本《兽血沸腾》迈着小碎步上图书馆还书去了。
看着小二黑失落的神情,我不忍心了:“我小学的时候打过几天,要不再试试吧。”
小二黑又兴奋起来,一把拖住我就往门外跑。神棍翻出了最后一张牌,撵出门来拖着长声喊:“伍——小——白,你跟周——杰——伦没有夫妻缘……”
“那再算算我跟JAY——ZHOU!”我高声回答。
整栋女生楼立刻肃静,然后各房间同时爆出一声粗口,汇集成一句震耳欲聋的“禽兽”!
小二黑一口气拽着我跑到四号教学楼的娱乐室,腿脚之利索直拼买菜归来的补钙大妈。
结果娱乐室的六张乒乓球台全部满员,男同学们挥汗如雨。
我觉得奇怪,这间娱乐室地处女生寝室附近,所以虽然平时门窗一直开着,却极少有人来打球,我有幸来参观过,满地都是小麻雀蹦蹦跳跳地觅食求偶,人称鸟巢。偶尔,校领导们想要切磋一下臭不可闻的球技,就会来这儿。
小二黑不死心,拽着我在校园里转了一大圈,结果连体育系男生寝室一楼的十几张乒乓球台都人满为患,还有不少人站在旁边等着轮替上场。
“今天怎么回事啊?全校男生都在打乒乓球。”我向旁边人询问。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他耐心地告诉我,“咱们A大附小前些年不是出了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吗?下个月他要回母校探望,我们学校准备举办一次乒乓球比赛来欢迎他,我们都正练着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对撅着嘴的小二黑说:“那今天打不成了,肯定哪都有乒坛小将,明儿请早吧。”
“你们也想打球啊?五号楼小食堂旁边不是还有几张露天球台吗?”男生善意地提醒,“是旧的水泥球台,地面又差,我们一般都不去那儿,影响球技发挥。”
小二黑眼睛一亮,说了声谢谢拉上我就跑。
球台场地很小,太阳很大,我摸着热得烫手的空球台,犹豫不决。小二黑一上球台就豪气干云,蹦得八丈高冲我耀武扬威:“怕了啊?有种别跑!看本姑娘抽死你!”
“好!看谁抽谁!”我恶向胆边生。
妈的,我不会打乒乓球难道还不会投手榴弹吗?
小二黑球技果然了得,甩着短发挥动球拍英姿飒爽,我小学的底子不够用,被她抽得天昏地暗白眼直翻,老是捡球跑得腿都哆嗦了。
我想把球拍投过去蓄意伤人吧,但看小二黑满脸喜庆又不好意思。
正在我打得半死的时候,一转脸看到旁边球台有个熟人。
是体育部长吕东,以前在篮球场常能见到他像个刚吃完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哐哐哐”地练习扣篮,扣得篮球架颤颤巍巍乱晃,这会儿他跟一个男生也在这里打乒乓球。
看不出来他人高马大的还敢打乒乓球,我估计球台只到他膝盖,不过他打球姿势还是挺潇洒的,动作敏捷,远台进攻凌厉无比,一板子抽下去都能听到球发出刺耳的惨叫,那股子狠劲,好像乒乓球刚杀了他全家似的。这股子声势让我想起武侠小说里的高手,真正的高手都不局限于场地和兵器,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我们刚来时这里没有人,某菜鸟被小二黑虐得两眼都发黑了,也没注意他是几时来的。
趁我不备,小二黑的眼镜片上刷刷闪过两道寒光,又是一球抽过来,我小跑着往后退,退着退着没留神突然脚底下一滑,咣当坐在地上,只觉得臀部凉冰冰的好像跌进水里了。
我心里叫苦,知道自己坐在哪了。
学校里总有些同学粗枝大叶不守规矩,洗过碗以后把水乱泼,而这个露天球台就在五号楼小食堂旁边……靠,老子跌进洗碗水里了!
小二黑坐在球台上哈哈大笑,也没说拉我一把,我恨不得把乒乓球迎面拍进她嘴里。
吕东也看见了,满脸诧异地望着我,好像刚发现一泡臭狗屎似的,吃了好大一“斤”(《小学生牛逼作文选》里这么写的)。倒是他对面那小伙子机灵,巴巴地跑过来做风度翩翩状向我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大手:“小姑娘,你没事吧?来,我扶你……”
“没事,不麻烦您。”我试图自己爬起来。
小二黑突然福至心灵,深情地对着我唱道:“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泥泞里受罪,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狼狈,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我气急败坏,跳起来指着小二黑喊:“有种你别跑!我杀了你!”
小二黑吐了吐舌头,把球拍往兜里一揣,撒丫子往人多的地方跑。
我脸皮再厚也不能晃着一裤子臭泥到人堆里削她,抓起球拍一记远投没有砸中,一瘸一拐捂着后腰灰溜溜地往寝室赶。A大人民再博识也没见过拿锅底灰抹屁股的花姑娘,以火辣辣的目光送出我几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