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尽管统治着比尔格雷镇,跟他的追随者们走得并不近。除了《塔木德》和永恒问题,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无暇关注琐屑的小事或闲聊,只给出法律裁定或对律法的解释,就不再多说了。镇上,对立的双方总想在仪式屠宰、长者、逾越节的面粉、社区工作等事务上打败对方。他对那些流言飞语、家族世仇从不关心,因为《塔木德》上说,要对流言飞语充耳不闻,所以,他对此置之不理,他甚至对那些有头有脸的居民大发雷霆,警告他们必须停止对立。
这些人尽管接受警告,表示绝不让外公卷入阴谋争斗之中,却对他心生怨恨。
但那些朴实的犹太人,手艺人、小贩子,做编织活的——也就是所谓的“下等人”,他们都十分敬重外公,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他们甚至在个人私事上也向他讨主意。他们和他一起吃第三顿安息日晚餐,和他一起唱颂歌。
镇上有两支哈西德派教徒。一派属于图瑞斯克镇,另一派属于山兹尔镇。因为外公年轻时曾拜访了图瑞斯克镇拉比的法庭,他就被看成那一派的人了。可是,外公和图瑞斯克镇拉比的两个儿子雅各布·雷布里和莫提里·库兹默却相处不好。他们每年都要造访比尔格雷镇,前来争夺信徒。他们和外公待在一起时,总是不断地惹麻烦。外公的院子里有一个住棚节住棚节,自犹太教历七月十五日开始,庆祝七至九天。纪念以色列人逃出埃及,进入迦南前的四十年中,在西奈旷野漂泊所经历的帐篷生活和上帝对以色列人的庇护。犹太人要在室外搭建的棚里居住七天。犹太教戒律第137-142条有具体规定。的棚子,两旁有翼,可以拴上绳子升降。等这两个拉比来我们家时,他就会带着他的书、笔、墨水、纸张和一个俄国茶壶,搬到棚屋里。在那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研习《托拉》,写那些不可能变成铅字,早晚要被烧掉的评注。这两个拉比都惧怕外公,也许是因为他对谁都讲真话,也印证了那句老话:“学者的话就像燃烧的炭……”
外公的两个儿子,约瑟夫和伊切都很聪明,却没有其父的人格力量。他更喜欢他的几个女儿,尤其是小女儿拔示巴,也就是我妈妈。像她父亲一样,她聪明、虔诚,痴迷书本,她甚至自学了希伯来语。她蓝眼睛、红头发,皮肤白皙,瘦小羸弱,缺乏胃口,而且还总是这儿痛、那儿痛的。她鼻子小巧,下巴尖尖。她的鞋,照皮匠们的说法,是镇上最小的。她喜欢打扮,出门前要拿刷子或旧袜子把皮鞋擦上一百遍。
按当时的标准,比尔格雷镇也算相当大的镇子了。它地处奥地利边境,有不少士兵驻扎在那里。哥萨克军官和俄国女人们跳舞或是在军队俱乐部打牌。哥萨克士兵们都戴一只耳环,头顶圆帽,手拿马鞭,骑马走过街道。波兰的异教徒则住在背街。这三个民族说着自己的语言,庆祝各自的节日,互不往来。
爸爸妈妈的婚礼在五旬节五旬节,在犹太教历三月六、七日举行。纪念犹太人在西奈山脚下领受上帝律法书《托拉》。参见犹太教戒律第128-129条。后举行,十分热闹。妈妈常向我们提起当时的热闹场面。为了这个婚礼,镇上所有的姑娘都做了新衣服,还学会了最时兴的舞蹈。可是,我爸爸呢,因为他母亲要他穿上最好的衣服,竟然戴了顶皮帽子。那时正值夏季,这可成了镇上时髦男孩们的一大笑料了。爸爸很快认识到自己无法与他这位严厉的、族长似的岳父和他的家人融洽相处。他几乎不可能跟岳父讲话。而他的妻兄则嘲笑他的虔诚,嘲弄他专注于做犹太人的方式。他不止一次找不到从学经堂回家的路。由于他从不正眼看女人,所以,他从女人堆里认不出我妈妈来,而且很容易把外婆或是我姨妈当成了他妻子。即使在当时,这种超俗的生活方式也是罕见的。要成为官方承认的拉比,就得参加俄语考试,跟总督说话。虽然我的舅舅们这么做了,爸爸却不干。在那八年的寄宿期间,他经常回家,有时去拜访奇迹拉比。他想成为一个圣徒,但找不到符合他要求的圣人。
八年过后,爸爸找到一个无须俄国考试证明的小小的拉比职位。我妈妈的哥哥以及外婆都鼓动她和这个不切实际的家伙离婚,但那时妈妈已经有了孩子,我姐姐欣德尔·艾丝特和哥哥伊斯雷尔·约书亚。外公什么也没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沉默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