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妇人问道。
妈妈不再微笑。她的眼里有一丝伤感,也有愤怒。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恼火地说。
“你想再听一遍吗?”
那妇人又拿起一只鹅击打另一只。那两只死鹅又发出怪异的尖叫声——那是被屠夫的刀子宰杀后还保持着生命力的无言的生命发出的尖叫,是对生者的清算,对不公平的报复。一阵彻骨的寒栗透过全身,我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爸爸的声音嘶哑了,像是因为抽泣而变得断断续续。“哦,还有谁敢怀疑造物主的存在?”他问道。
爸爸突然愤怒地看着我妈妈:“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嗯?”
妈妈的脸阴沉沉的,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尖。眼里含着愤慨与羞辱的神情。
“我要再听一遍。”
那妇人第三次把两只鹅碰在一起,尖叫声第三次响起。我觉得这声音肯定是那献祭的小母牛的声音。
“哦,哦,他们还在亵渎神灵……经上写着,邪恶者在地狱的大门口仍然不思悔改。”爸爸又开始滔滔不绝了,“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真理。他们还在继续否认他们的创造者。他们被拖进了无底的深渊,却还坚持说一切都是自然,或者是偶然发生的……”
他看着妈妈,仿佛在说:你跟他们很像。
妈妈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令我们不寒而栗。我凭着第六感知道,妈妈正准备让眼前上演的这幕非凡的戏剧收场。
“你拔喉管了吗?”妈妈问道。
“喉管?没有……”
“把喉管拔了,”妈妈说,“这鹅就不会尖叫了。”
爸爸发火了:“你胡说什么呀?这跟喉管有什么关系?”
妈妈拿起一只鹅,纤细的手指伸进胸腔,用力拔出那根连接肺部和脖子的细管子,然后,她拿起另一只鹅,把喉管也拔了。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被妈妈的英勇举动吓傻了。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脸上带着理性主义者的愤怒,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下吓唬她。
爸爸的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他有些悻悻然。他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逻辑,冷酷的逻辑,再次撕碎了信仰,嘲弄了它,把它高高举起加以戏弄、斥责。
“现在,你愿意的话,拿起一只鹅,打另一只!”妈妈命令道。
成败在此一举。如果鹅叫了,妈妈就会失去一切:她的理性主义的大胆,她从她博学的爸爸身上继承下来的怀疑主义态度。而我呢?我虽然害怕,可还是在心里祈祷:“叫起来,叫起来,叫得街坊四邻都听见,都跑过来看。”
可是,哎呀,鹅就是沉默无语,就像两只拔了喉管的死鹅那样沉默不语。
“给我拿条毛巾来。”妈妈转身对我说。
我跑去拿毛巾,眼里带着泪水。妈妈像刚做完一个困难的大手术的外科医生那样用毛巾擦手。
“就这么回事!”她胜利地宣布。
“拉比,您怎么看?”妇人问。
爸爸开始咳嗽,嘴里咕咕哝哝。一边取下头上的小圆帽当扇子扇着。
“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最后,他开口道。
“我也没有听说过。”那妇人应声说。
“我也没有,”妈妈说,“不过凡事总有原因。死鹅是不会叫的。”
“我现在可以回家,用它们做食物吗?”妇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