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接下来,大家相互敬酒,气氛就轻松了些。佘校长谈到这两年一中的高考,大是摇头。他说:

“李主任,你不知道,咱雎阳地面上,当官的多,有钱的多,这些个主儿的公子少爷,别的不会,花钱泡妞打架,个顶个儿。雎阳的学风就是这帮小子给带坏了啊。一中也就是硬撑着,但也撑不了多久了。这些人的子女,你敢不收?不收,对不起,你就得挪窝儿。李主任,难啊。”

看着佘校长接连摇头感叹,李文韬端起面前的酒杯,对佘校长说:

“是挺难的,‘放空费’都得你掏。”

其他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连佘校长自己也笑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年,夏天,晚上,佘校长尽职尽责地在校园四处巡查,听得校门口有喧哗声,立马赶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暴露的大波妹站在学校大门口儿,作泼妇状。佘校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一问保安,才知道原委。也不知道是哪个主儿,从洗脚城叫了个卖淫女过来,人家到了,又没胆量出来迎接,把人家大波妹晾在了那儿,大波妹也不是善茬,张嘴就开骂,谁上前劝阻就朝谁开炮,吓得保安们没人敢上去。学生快下晚自习了,佘校长怕学生围观,影响不好,就跟大波妹商量,生意没做成,适当付她些“放空费”,让她走人。大波妹说,行啊,五百。佘校长疼得牙痒痒,但也只好乖乖地递过去五张大钞。结果大波妹不地道,把钱往乳罩里面一塞,手一伸:还有误工费呢。佘校长不干了,硬声说,找你这样的小姐,一晚上也才几百块钱,连咪咪都没摸一下就付你五百块钱的“放空费”, 怎么着,想抢劫啊?大波妹这时很妩媚地一笑,说,想摸吗?不待对方回答,立马恶声恶气说,回家摸你妈的去。佘校长气得没办法,手指着对方咆哮,你,你,你,缺娘少教,哪个班的?把班主任给我叫来……大波妹却早已一溜烟跑掉了。

这个典故在雎阳地面上很具人气,“放空费”一词也成为雎阳民间方言里面颇具独创意味儿的俚语。

李文韬打趣道:

“佘校长当时肯定是气糊涂了,怎么不叫110,却让人叫班主任?怎么,学校也有小姐培训班吗?”

佘校长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秘书小张接着李文韬的话茬说:

“人家说,市一中培养的女学生,容貌一流的当二奶,二流的当小姐,三流的谈恋爱,四流五流的没人要才考大学。”

王大中不敢开妹夫的玩笑,连说,谣传,谣传。

后来扯到上学难的问题,佘校长更是感慨万千,说也不知道咋整的,国家计划生育搞得越紧,人口就膨胀得越厉害,开学的时候,家长找,学生找,老师找,当官的找,亲戚朋友找,不是这个要转学,就是那个要插班,烦死了,害得自己家里办公室都不敢呆,在一柴房躲着。

王大中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计划生育越搞,人口还真越多。

李文韬心说,这也是中国的基本国情啊,就像物价,涨得厉害,国家一再说要调控,不能再涨了,得降,结果,物价翻着倍儿涨得更厉害。

烦归烦,你要人家撂挑子休息去,对方肯定不干。收入高啊,怎么说,学生的钱最好赚,坐地收钱,还挤破头的,一中这几年的效益真是好得没法儿说。李文韬想起这几年流行的一个谚语,说是“黑狗、白狼、眼镜蛇”,打社会上最黑心的三种职业。谜底是:黑狗指警察,白狼指医生,眼镜蛇指老师。李文韬忍不住说了出来,说佘校长恰好姓佘,领着一大群眼镜蛇坐地收赃。

佘校长说,我这个眼镜蛇心不黑,红的,一颗红心献给党。佘校长还幽默了一句。

酒酣饭饱之际,佘校长和王大中这才扯到正题。

佘校长说,自己的大舅子也是写材料出身,想到您身边去效劳。

王大中陪着笑脸说,李主任,整个市府办,我最佩服的就是您了,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我呢,你看,四十多岁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科长,你别说,老婆天天数落我,说跟了我没出息。我想呢,去您李主任身边,离市上领导近点儿,进步快点儿。

李文韬口里不说,心里却道,离领导近点儿,也不见得就会进步快。像王大中这个年龄,再去市府办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年轻的大学生在市府办一抓一大把。但又不好明说,故作沉吟了一会儿,说:

“换个新单位,就得从头做起,重新营造自己的圈子,你在信访局工作多年,有一定的人脉,放弃掉太可惜。”

佘校长和王大中面面相觑。

“这样吧,你说说具体情况,我帮你琢磨琢磨。”

王大中的情况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毕业于一个小中专,自修了大专和本科,由于经常给报纸写些豆腐块文章,被提拔了个办公室副主任专门整材料,至今连党员都不是,说是递过两次入党申请,没见回音。

李文韬觉得难办,犹豫半天,记起参考消息上的一则新闻,说是中央鼓励党外人士参政议政,在一些省份开始搞试点,提拔一些党外人士和其他党派人士担任领导职务。李文韬说:

“既然不是党员,咱们就在不是党员上下功夫。中央一直吆喝着,一党专政,多党合作,但多党怎么个合作法儿,一直是一句空话,最近,我发现中央对这一块儿重视起来了,有些省份在搞试点,一些非党人士被提拔担任领导职务。说不定很快就会在全国推广。党外人士的任命,由于竞争者少,有一个好处是可以越级提拔,像你,副科级,可以直接竞争副处级,当个副县长或是副处长什么的。”

王大中的眼睛立马放光,连问:“真的?是真的?”

李文韬也吃不太准,迟疑着说,可能吧。

这时,有人进来敬酒,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小老板。李文韬明白,这才是真正埋单的主儿了。几个人推来让去,互敬了一圈,才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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