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6)

 

“小金铃花?”我糊涂了。

“奶奶家的小猫。这个名字是我给它取的。奶奶说名字挺好听。小金铃花可乖了,我给它用丝带做了个项链,上下各有一朵小花。戴上它,它很高兴,围着我,蹭我的手,还对我喵呜呜地叫呢。我会给它洗澡,在它的鼻梁上点个红点……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无邪。”她的脸上分明写上了失落和怀念。

我被她感染了,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故乡的大海,海边丘陵褶皱里的村庄,还有那村庄四周田野上明丽的春天……

“无邪就是不甚了了,却又是记忆里最深刻的快乐。”我说。

她深深地看着我,“最近雁鸣经常说一句话,说我和你真的很像。如果当年让你先遇到我,我会比现在更幸福。”

“雁鸣这样对你说?”

她把眼睛低了下去,嘴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在我看来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味。她的话似真却又非真,我听得却心里惴惴,是不是雁鸣看出了我对叶林丹的好感?他会怎么想?而她现在是不是认定了我是一只大灰狼?我只好喝茶,无语,但我的脸肯定是红了。

她笑出了声,“看你,脸都红成那样了——不过,”她又有些严肃地继续说,“我也常想这个问题,你这样的人和他那样的人,你们这么不同却是最好的朋友。我和他也是这样的不同却可以成为恋人。我想,他可以有你这样的朋友,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吧?你说是不是?”

她不是一个很有心思的人,我这样想着,却不知该作何反应。我想我只有点头的分了。

“你舍得离开歌舞团吗?到这里习惯吗?”过了不知有多久,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还不是为了雁鸣!雁鸣离不开我,直接找到爸爸,爸爸最终同意了。爸爸说雁鸣是块料子,不能让他分散精力。当领导需要全心全意。这意思当然是要我在他身边。不过还好,我对我现在这工作很满意。虽然圈子小了,等于离开了那个环境,静了下来。但舞蹈学校老师这工作还是适合我的。身边有一群十多岁的小孩子,个个漂亮无比,懂事听话,认真完成训练任务,一天天成长,我很有成就感。在歌舞团,除了演出、排练,还要常常参加首长舞会,很累人,圈子里也有挺复杂的关系,现在都不在话下了。”

“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些跳舞的孩子。你心里有一种美和善良的东西在支配着你。”

她先是摇头,然后笑了,“江凡,你呢?”

“什么?过去,还是工作?”

“嗯,都想听听。”

“我农村出生,差不多算在农村长大。读初一的时候被省重点中学特招,在大连市内一所中学就读。从此与雁鸣一起同学,直到读研结束。此后回农村的机会很少,算是离开了农村。后来读大学,本科读的是数学,有点儿枯燥,但艰涩中有许多特有的乐趣。因为考虑到工作分配和家庭生活,研究生的时候就改读金融。还好,数学的东西还不算完全扔掉,金融专业中有些与数学有关。虽然只是一般的应用,但也可以算是对学数学四年的安慰。毕业后工作不好找,先是被一所重点高中要去教了几年书,后来又出来做了两年外贸,现今又鬼使神差来到成都混。”

她笑了一下,芙蓉花开了似的。

“证券公司经纪人的工作,可有乐趣?赚得多吗?”

“理论上经纪人的收入是个没有边际的数目。但这取决于经纪人拥有的客户数量和资产总量,还有与证券公司谈判的能力。但客户是一点点积累的。尤其是刚开始,几乎没收入,我现在是刚开始有收入。而且还要受行情制约,极不稳定。证券经纪人,可以说是艰难的职业生涯。薪酬制度让人苦恼。证券公司只要一抓住客户资源就千方百计地占为己有,然后就压低给经纪人的佣金,甚至变着法儿挤走经纪人。要说这经纪人工作的乐趣,好像也说不上,至少我现在没尝到乐趣,我只是追求个人能对自己的命运有一定程度的把握。”

“个人能对自己的命运有一定程度的把握。”叶林丹重复我的话,陷入咀嚼的样子,“江凡,你可不平凡,人们奋斗了多少年,甚至多少代,为的恐怕就是你这句话。”

“我只是说个人。工作过两个单位,受不了小人骑在头上吆五喝六。”

“将来呢?希望将来是什么样儿?”

电视上正播放各界为一灾区捐款,我随口说:“我希望将来能在捐款时有能力一次捐一百万,一千万。”

“哟,江凡,你可真不一般。你的理想就是不一般。你心里充满了慈爱充满了阳光。”

“可现在却只能养活得了自己,而且我自己觉得一直生活在暗影里。”

“江凡,我相信你需要一个机会。”〖=2(〗6〖=〗

送叶林丹回家之后,我步行回家。夜里的草堂路如梦似幻。高大的梧桐树虽还缀着去年的旧叶,但翠竹却在夜色中显得更加蓊蓊郁郁,竹树荫下的浣花溪宽阔的溪面波光粼粼,大块大块的水光映出了光线暗弱而又驳杂的夜空,只是流水听不到一丝声响。

“你需要一个机会。”我又想起叶林丹的话。机会到处都是,但你无法看清迎面而来的究竟是什么。机会如天空的流星稍纵即逝。记得一本韩国的小说里说,机会是一个额头上留着小辫,后脑勺却光光的顽皮小子,只有在他迎面向你走来的时候你准备好了才会抓得住他额头上的小辫子,而等他与你擦身而过时,你能看到的只有光光的后脑勺,即使想抓也无从下手。

我又想起昨晚的饭局。我的客户龚玉婉打电话让我去作陪。龚姐是个富人,虽然她经历了许多磨难,但她毕竟由一个农家女孩成为一个富人,这可以看做这个社会成功的典型之一。请龚姐吃饭的当然也是富人,是个由官而商的富人,其致富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他请龚姐的目的当然是冲着她的资产。

见面是在锦江饭店的一个包间里。不知怎的,那场面一再在我的脑海中重现,不过我看不出是机会还是陷阱。

聚金生物公司的赵董事长人高马大,气宇轩昂,脸膛红扑扑油汪汪白霜霜,油亮的头发梳向后边,说话声音清亮而富有磁性。举止也颇得体,风度也颇翩翩,如果在电视上看到,说是省长省委书记也无人不信。

他彬彬有礼地让着各位,清晰地介绍着他来蓉的目的。“实体经济的发展离不开资本市场的助力,资本市场已成为实业发展的翅膀和推进器。世界经济已由实业资本主义转向金融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潮流对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企业要在市场的竞争中得以存活并求得发展,不仅要在技术、专利、管理、市场营销、品牌经营等诸方面高人一头,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做规范的公众公司,得到资本市场的支持是必经之路,是大趋势。”这些话即使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或到达沃斯会议上演讲也不算逊色。

“本公司,”他给每位奉上镀着金色、散着香气的名片,上面印着:中国聚金生物高科技制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赵正春。名片上英、中、日三种语言并列,一看就非同凡响,“中国聚金此次股票上市不仅是本公司赢得空前发展的一次机遇,同时也是有眼光的资本投资家的一个发财大机会。中国聚金生物不仅有全球领先的技术和产品,更有国内国际两个大市场,尤其是国内的市场,正在发育,空间无限。本公司希望有实力有眼界的实业家和投资家加盟,把中国聚金生物打造成全球生物行业的旗舰公司。

“龚董,各位,我来到贵地中心任务只有一个,交朋友!来,我敬各位!请!”

大家举杯,一阵碰杯声。接着,大家活跃起来,你来我往,边谈边吃,边喝边吃……

龚姐站起来说:“赵董,感谢您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机会,我敬您!”龚姐先干杯,“股票的事我交付江凡先生负责。抱歉,我有事先走一会儿,你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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