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并不清楚这些情况。只是在我流浪生活即将开始的夜晚,听到嘉央的哭声越来越响亮,水波一样在村子四周起伏荡漾。
彩芹老师的泪水也潸然而下。
这时,窗上已微露曙光,塘火熄了。我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准备上路了。
彩芹老师梦呓一样说:“不要成为一个嫉恨的人。不要看着世上人人相互嫉恨,就去嫉恨别人。”
我推开木门,吸进饱饱的一大口清冽的空气。走出那条小山沟时,感到心清目朗,身后树林里一片雀鸟的聒噪,那天天气十分晴朗。
我没有回头。
连回头的想法也没有。
9
流浪多年回到村里时,人们告诉我:就在我出走的同一天下午,彩芹老师和父亲的爱情正式完结。她循着我留在积雪上的足迹走了好长一段,看见父亲伫立在雪地里向远方蓝色的山影眺望。父亲终于忍受不住她怨恨的眼光烧灼,慢慢转过身来。
“雍宗。”
“儿子走了,我儿子。”
“那年你从部队上回来,穿着斜纹布的新军衣、马靴。你和另外几个人把新鼓架竖起来,那么沉的木头你们轻轻巧巧就竖起来了。”
“阿来走了。”
“那时我还小,可我当时就迷上你了,我躲在墙角边上,树丛后边看你,你用帽子扇走扑到你脸上的牛虻。”
“你阿爸被打死了,我送另一个同伴的遗物回来。”
“可那晚上我梦见我骑在你的马背上,穿过好大一片草地。”彩芹老师往前挪挪冻僵的双脚,“我爱你。”
“要不是你死鬼阿爸是我的战友,要不是我送的是死鬼战友的几样旧东西到他家里,我就,我当时就娶了你阿妈,姑娘,那你就是我的女儿。”
“我爱你。”
“那次回来就有了阿来,知道吗?阿来妈妈那时是另一个死鬼钟爱的女人!”
父亲踩过积雪,那咕吱咕吱的声音渐渐隐逝。
至此,她和父亲实际上并没有存在过的关系正式终结。这关系究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村里人众说纷纭。对此保持沉默的是我,母亲,父亲和彩芹老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