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怎么做了一个这么长久的梦!我应该醒了。我果然能够摆脱那一切而醒起来么?那许多生命,那许多被我爱过的生命在我的心上刻划了那么深的迹印,我能够把他们完全忘掉么?
我把这一切已经埋葬了这么多的年代,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有这样长的梦?这样痛苦的梦?甚至使我到今天还提笔来写《春》?
过去,回忆,这一切把我缚得太紧了,把我压得太苦了。难道我就永远不能够摆脱它而昂然地、无牵挂地去走我自己的路么?
我的梦醒了。这应该是最后的一次了。我要摆脱那一切绊住我的脚的东西。我要摆脱一切的回忆。我要把它们全埋葬在一个更深的坟墓里,我要忘掉那过去的一切。
不管这是不是可能,我既然开始了我的路程,我既然跟那一切挣扎了这许多年代,那么,我还要继续挣扎下去。在永久的挣扎中活下去,这究竟是我度过生活的美丽的方法。
193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