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未深(1)

息昔到了人界,化悲痛为食欲,每日在大街小巷里觅食,肚皮渐鼓,钱袋渐瘪,真真的是此消彼长。

初次来人界的城市,强烈的新鲜和好奇感缓和了离开青丘山落雁潭的失落,而且比起山中单调的冷食,这里的食物煎炸蒸炒、烟火气十足的做法更对她的胃口。

吃饱了饭,她就踱步到茶馆里找个角落坐下,点上一壶花茶,一碟话梅帮助消食,喝完半壶茶,就叫伙计续水,顺便端上一碟瓜子。

其实她并不饿,只是不能让嘴巴闲着,因为嘴里忙的时候,就经常顾不上纷纷扰扰、纠结不清的心思了。

就如同在茶馆里上演的戏文一样,青衣小旦手帕翻飞,摆出几个妩媚的姿势,拖着长腔唱道:“长吁短叹,不言不语都做得来,那不茶不饭四个字却有难。”

饱腹感暂时填平了心中的缺憾,息昔左手抚着滚圆的肚皮,右手在大腿上敲打着节拍,她感觉到戏台上的青衣小旦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这个角落,便回给小旦一个绚丽无比的微笑,还招呼扔给端着红漆木盘的戏院杂役一枚银币当做赏钱,指明要给青衣小旦。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消磨完了,息昔琢磨着先去河边逛逛活动筋骨,呼吸新鲜空气开开胃,等天黑夜市开张——那条小吃街吃得只剩下小半条,嗯,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是时候探索一个新地方觅食了。

“请问姑娘芳名?在下孟霄潇,就是下午在茶楼唱戏的青衣小旦。你给的赏钱是我登台以来最大的数目,真是非常感谢。”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突然从柳树边窜出来,他一身华丽的绯色锦袍,带着三分轻佻,七分不羁的神情。

息昔愣住了,良久才说道:“可是下午唱戏的小旦是个女人啊,我应该不会看错的,可是现在你变成了男子,这个……咦,你不是人族?”

“哈哈,姑娘正是慧眼识英雄啊,我是仙界群芳司的蔷薇仙孟霄潇,最近芳主之位空缺,我就借机来凡间逛逛,化作女身在戏院搭班唱曲为生,今日与姑娘一见钟情,我就辞了戏院,变成原形,特来向你表白心意。”

见息昔仍旧不信,孟霄潇清清嗓子,将下午的曲子又唱了一遍:“你看那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愿与君做一对如花美眷,度过这似水流年。”

“声音倒是不差,可是——”息昔沉吟片刻,“你来自仙界?那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是人族。”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我看中的姑娘花般容貌。你是狐族又如何呢?”孟霄潇唱戏多了,说话的韵调和戏文一样,“娘子,你就从了为夫吧。”

息昔闪开孟霄潇伸出的左手:“我才不是你的娘子呢,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凭什么叫我娘子?”

“这个没有关系,因为成亲之后我直接叫你名字就太生分了,叫娘子亲热些,你以后叫我相公就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以前的孟霄潇从此就是浮云啊浮云。”

蔷薇仙进入仙界前是一朵雌雄同体的蔷薇花,后来成为仙界第一花痴,逢男变女,逢女变男,碰到看得顺眼的,不管对方是仙、是妖、是人、是鬼,还是魔,都会义无反顾地扑过去表白,而且无论表白是成功或者失败,都会在次日恢复过来,重新选择目标,所以他是集“仙界第一花痴”和“仙界第一花心”的美名于一体的仙,前无古仙,后也不可能有来者继承他的衣钵。

换句话说,此仙彻底无视结果和承诺,在乎的,是体验追逐的过程。而且他的记性很不好,经常看中了前几年,甚至前几个月刚刚表白的对象,然后再次开始热情的追逐。

仙界看门的最帅气小卒就被他骚扰了十七次。

在月宫外吹笛表白二十九次,每次都是嫦娥姐姐抱着玉兔出来,表明她爱的是这只小母兔子,孟霄潇才罢休。

最近他对对文曲星官谢行远紧追不舍,谢行远不堪其扰,只身跑到人界,避开孟霄潇的纠缠,

孟霄潇紧跟其后来到人界,却看上了戏班一个台柱子武生,当即移情别恋,扮作唱曲的女子软磨硬泡混入戏班,岂料和武生只是在眉眼传情、在饭桌下拉拉小手、碰碰脚尖的阶段,就在戏台上对坐在角落嗑瓜子的息昔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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