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量山。
“呜呜——呜呜——”
长耳绿眼猫头鹰蹲在野槐树上转动着毛茸茸的脖子,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哭泣的叫声。
“咕噜——咕噜——”很快就有声音回应它,不会制造这种声音的不是猫头鹰的同类,而是饥肠辘辘的息昔,袖墨绿色的齐膝外袍,佩着烬炎剑,黑色长裤短靴,墨色发带将青丝高高束在头顶,左手提着轻纱缝制的口袋,几十只萤火虫在口袋里飞舞,勉强能照到三丈之外。
“应该就这附近了。”息昔曲肘就着衣袖擦了擦汗,掏出一只青色的野苹果狂啃起来,她已经在深山林里独自行走了四个时辰,
话说前几天她拉着失魂落魄的赤槿离开吴家村后,不知是被三个奇怪的花神吓着了,还是当晚再次露宿野外受了风寒。赤槿次日就精神委靡,刚开始还喊着腰酸背痛,借机把辎重行李都塞给息昔,后来又嚷嚷着头疼,耷拉着脑袋,拄着招牌旗杆当手杖。
次日行到无量山脚下,被一群贩药材的商队围住了,说他们少掌柜张公子昨晚被一阵怪风连人带马卷到深山中,他们又不敢上山去寻,见到息昔两人道士打扮,便“急病乱投医”,奉送金币二十枚、两匹好马,请两人进山寻访张公子下落。
赤槿从未接过这般的大生意,当即拍板成交。十枚金币定金在钱袋里妥妥当当,她兴奋地跳上马背,还没坐稳就一头栽下来,多亏息昔眼疾手扶住了她才不至于砸伤脑袋。
息昔扶着半昏迷的赤槿,这才觉得她可能是真的病了。赤槿呼吸沉重,面色潮红,额头却没有一丝汗迹。
好在贩药材的商队有人粗通医术,把脉问诊后确认赤槿被风邪所侵得了伤寒,加上刚才受了惊,一天内很难醒过来。
息昔只好将赤槿留在马车休息,单枪匹马杀进无量山。
她在深山寻访了半日,遇到了数条黑蟒蛇、三只开屏的绿孔雀、两头发情的野猪、七只黑冠长臂猿、数不清的飞鸟和一头黑熊——就是不见妖怪和张公子。
息昔在毋逢山住了两百年,在她眼里,这些飞禽走兽和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但是她的坐骑枣红马可不这般认为,它虽说踏遍千山万水,但见到那么多光是看看就哆嗦的猛兽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所以,当第三头白虎出现的时候,枣红马彻底崩溃了,它一改往日的温驯,竖起双耳狂躁地在森林里乱窜,息昔骑术不精,在被甩下来之前赶紧跃上一棵野苹果树逃生。
没有了坐骑,她只好徒步前行,在登上无量山的最高峰笔架山时,她靴间的烬炎剑突然光芒大盛,苏醒过来,恢复成通体碧绿的长剑悬在息昔腰间。
息昔喜忧参半,喜的是烬炎复苏,忧的是从笔架峰俯瞰下去,前方朝阳峰上空戾气冲天,这次妖怪很难对付。
有了前几次从半空掉下来的教训,她不敢再御剑飞行,这里危机四伏,不像毋逢山清静。到了子夜时分,她才到达朝阳峰。
三只苹果接连下去慰问肠胃,肚子终于停止抗议,和苹果耳鬓厮磨去了。
息昔打开轻纱口袋,将萤火虫放出来——离妖物越来越近了,她必要隐藏身形。不远处传来喧哗的瀑布声,空气越来越湿润,水汽中隐隐带着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约十丈高的瀑布从悬崖跌宕而下,途中两块剑刃般的花岗岩割为两段,径直注入潭水中。
瀑布周围只有些矮树丛和野花杂草,没有高耸入云的巨树阻挡,清亮的月光如瀑布般直泻而下,月华和潭水互相映衬,瀑布周围比森林亮堂很多,息昔都能清晰看见两只壁虎趴在岩壁上缓缓爬动。
不过这两只壁虎并不是她关注的对象,因为立在潭水边的一个玄衣人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
观其侧影,应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远远望去就有种平和安然的气质。他好像听到了息昔的脚步声,转头朝着她藏身的矮树丛方向看去。
看到潭边男子面容的瞬间,息昔感觉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喉咙一紧,世上居然有这般的男子!在他的衬托下,朦胧的月华都黯然失色!
息昔像是被冰雪冷冻般,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是愣愣地望着玄衣男子。
“是谁?出来。”男子转过身来,视线准确地停在息昔的藏身处。
看到男子手中的佩剑,息昔顿时猜出了男子的身份,她赶紧收敛心神,起身走出矮树丛,温然一笑:“哦,原来是你啊!”
“你——”玄衣男子由淡然转为惊讶,呆滞在那里,好像刚才裹住息昔的冰雪转移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