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逢山(3)

谢行远像只野狗般在地上蹭了好几番才站起来,觉得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了,这个姑娘看起来轻盈无比,砸在身上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声哭号响彻山林,惊魂未定的飞禽鸟兽拼命往山外逃窜,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前一刻还是可以栖身的神庙,后一刻就变成“遗址”,山神跪倒在“遗址”上,不禁肝肠寸断:“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老天要这般惩罚我?百年来三餐不继,跑了老婆!现在唯一可以栖身的破庙也没了!雷公电母,求求你们劈死我吧!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息昔鄙夷地看着山神:“这么大把年纪了,哭什么哭?神庙没了,你就不用守在这里喝风等死。要是想老婆了,就去昆仑山把她从蜘蛛精洞里抢回来。”

“你!又是你!”山神转头看着息昔,气得胡子都哆嗦,“山峰滚下来的那块石头肯定是你干的!”

“我在练习引雷咒,可是天雷太不听话,一时控制不住就劈到石头上了。”息昔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山神是在问她是否吃了早饭之类的问题。

“玄狐,老夫忍无可忍!今天我们必须做个了断!“山神大喝一声,疯子般向息昔冲过来。

她就是玄狐?谢行远挥舞着双手,挡在息昔前面,奉劝道:“山神大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香火。晚生粗通木工,可以留在这里为大人重建庙宇,待我回去筹集善款,重塑金身都指日可待!”

“此话当真?”谢行远描绘的美好前景终于使得山神停止号哭,他不放心地看了看谢行远——这个年轻人不像是个有钱人啊。

“君无戏言,我们击掌为誓如何?”谢行远摊开手心。

“啪!”

两只脏兮兮的手拍在一起,激起灰尘无数。

山神兴奋地搓着手,期期艾艾地靠近谢行远:“你重建庙宇,能不能把它建在山顶上?这样就不怕再石头砸过来了。”

这个老头还真是得寸进尺,谢行远俯下身体,压低声音说道:“建在山顶更不安全,说不定又一个引雷咒下来。”谢行远朝着息昔那边扬了扬下巴,“到时候山神大人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我看就建在山脚下,既安全,还方便路人送香火。”

山神幽怨地瞥了一眼息昔,咬咬牙同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毋逢山头号祸水玄狐息昔的御剑飞行术极不稳定,经常从天上掉下来,也不知她如何侥幸逃生,山神亲眼所见的有三次,第一次是掉进水里;第二次被挂在蜘蛛网上——这直接导致了山神婚姻破裂;第三次也就是今天,她砸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或许下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呢……山神脑子里全是玄狐摔成一张毛皮的惨状,乐得嘴一咧,全然不顾此时满身灰泥的他笑起来是多么狰狞,如同地狱饿鬼。

“喂,死老头,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息昔提起插进竹筐的宝剑,“我砸了你的神庙,你可以暂住我的竹屋,不过你的神庙建好就立刻搬出去。”

“什么?”山神还以为耳朵被灰尘堵住,产生了幻听,扯了扯谢行远的袖子,“她说什么?”

谢行远没有理会他,而是拖着瘸腿走过去问息昔:“你要去哪里?你不是说即使毋逢山变成沧海,也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息昔默念口诀,将宝剑缩得手掌般大小,斜插入鬓:“这把剑总是不听使唤,我的法术总是失灵,这次我要去空空山寻回封印的紫电。”

终于,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这个美梦他做了无数遍,可每次醒来,破败的荒庙总是提醒他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山神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疼了好几天的后糟牙飞出来,钻进神庙“遗址”里,再也难觅芳踪。

“那你以后还回不回来?”山神试探地问道,随即又后悔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息昔可能根本没有回来的想法,他这么一提醒,说不定哪天玄狐在山外逛腻了,又要回来继续祸害毋逢山。

果然,息昔闻言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思,眼神微动,如一群飞鸟掠过平静的四月湖水。

缓了许久,她冷冷道:“你别想在我的竹屋里捣乱,也莫让虫蚁咬坏了它,否则我就拆了你的新庙、砸了你的金身。”

山神吓得缩到谢行远身后,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再多话了。

谢行远慷慨道:“息昔姑娘,你现在不能御剑飞行,空空山路途遥远,小生在山脚有驽马一匹,愿意借给姑娘。”

息昔看了一眼竹篓里散出的纸笔,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山神没告诉你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书生。”

当晚,月亮就像十月怀胎的孕妇,招摇地在空中游荡,和世人分享她的喜悦。

谢行远寻了块平坦的石头,借着月光挥墨如雨,他在文中写:毋逢山有最破败的山神庙,最倒霉的山神。最风流山神娘娘,最狗血的私奔。还有世上最美的除妖师,她的名字叫做息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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