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心情好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当他面部有变化的时候,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要倒大霉了。只穿黑色冰霜暗纹长袍,一头飘逸的银发总是慵懒随意地垂散在肩头,每天会喝两道老君眉,个人习惯飘着走路,口头禅是——
“很好,很好。”师傅不咸不淡地说道,面无表情地飘进大厅,淡漠地坐在上首。
“徒儿,你屋里那两壶花酿被我‘一不小心’打碎了,为师人老眼昏花没注意。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刺鼻的汤水,赶明儿个起,叫佟掌柜再给你熬几副‘略多’让你一次喝个够。”
我的心肝脾肺肾立刻为被藏得那么隐蔽还是壮烈牺牲的两壶花酿而纠结成一团,心中大喊着不要,嘴角抽搐,道:“师傅,那两壶酒本就是准备扔了的,碎了就碎了吧。”
老狐狸要拿“略多”折磨我,我怎么敢不乖乖就范?那叫“略多”的其实是一剂苦得要人命的中药,我喝了足足有半年,现在听见那名字就想吐。
要问起千岁为什么能成为我的师傅,那真是百转千回说来话长了。
简单点说,就是当日我一个人面对数以万计的小红虫的生死关头,千岁大人从天而降,跟天仙散花似的撒下一片金粉,那群虫子除了最大的那只振着翅膀逃逸现场,其他的全部死翘翘,让我化险为夷逃出苦海。
而且他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祖先。
原因有二:
一呢,我穿越的时候,在红家祠堂见到的那具白头银发尸骨完好的男性湿尸,很可能就是千岁。特征很明显嘛,都是银发。
如果这个原因不够充分说明的话,那第二个原因就很有说服力了。
半年前在古墓,千岁盗走的那颗包裹着一只小红虫的冰玉珠子,和我穿越前在那具湿尸手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我不相信这世上还能出现两颗一模一样那么有特色的冰玉珠子来。
所以基于以上两点,即使认千岁这个曾经想杀我,其实是我老祖宗的人为师傅,也是不算吃亏。
师傅说那只小红虫叫“九龙虫”,体壳坚硬,复眼圆大且会发出淡红色的光,九百年方可成年,成年后一生只寻一个配偶,且相当痴情。雄虫能活上万年,雌虫为了繁衍后代却只能活上千年。那天洞穴里漫天飞舞的九龙虫应该全是偏大那只的后代,至于冰玉珠子里为什么会有一只雌虫,这点师傅没有告诉我。
而我被师傅带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颗千年才会出一颗的冰玉珠子。
师傅见我如此听话,颇为欣慰,又道:“很好,很好。”随手便拿过桌子上我喝了一口的老君眉品尝了起来。
我本想叫停他,然后告诉他,那个茶盏我刚刚用过,不过见他喝在兴头上,也不敢多嘴。
佟掌柜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两斤老君眉,对我说道:“九姑娘还是回屋换一件干净衣服吧,你身子骨还很虚弱,应多加注意才是。”
我嘴角又抽了抽,鼻子也抽了抽,知道我大病初愈还让我在大雪天的早上外出,还把我偷藏的小花酿给摔碎?我颇为哀怨地用余光瞄了一眼喝得沉醉的师傅,然后又怨恨地看着佟掌柜,使起小性子:“掌柜的,为什么你不叫我红姑娘,总是唤我九姑娘呢?九姑娘九姑娘的,煞是难听。”
我有点口是心非。
佟掌柜先是一愣,而后抿嘴不语,那表情相当压抑,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看了更是恼怒,气头无缘无故地加大了。自从我来到当铺,一直抱病卧床。师傅虽然性格乖张,但对我还算疼爱,佟掌柜为人忠厚也极少对我冷言冷语,所以半年来,我多多少少有了点骄纵的脾气。
一旁的师傅把我那杯老君眉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盏淡漠地看着我和佟掌柜好一会儿,突然像起想起什么,然后不紧不慢地缓缓道:“佟生啊(佟掌柜的小名),我记得南苑城的水袖坊头牌大家都唤她为‘红姑娘’来着?”
“爷,好记性。”佟掌柜恭敬地低头应道。
我听了这对白差点喷鼻血。
这两个老小子今天是把我欺负哭才肯罢休。
我吃了嘴亏,只能走到佟掌柜面前,深深作揖道:“下雪天风大闪了舌头,望佟掌柜见谅。”
九姑娘就九姑娘吧。就算我没去过那个什么水袖坊的,单听“头牌”二字,就知道是不正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