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从寂寞之城来(2)

【4】

打开酒店房间,见我半晌不说话,喜玉忽然便缠绕过来,纤细的手停在我的发间,一丝说不出的暗香扑面而来。

她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怎么了?不开心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太过于专业?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坦率,我再去单独开间房,我们完全可以分开行动。因为原本我们就是一个人旅行,不是吗?

喜玉的话令我很是震撼,那一刻,我发现我们是有差距的。当然,这样说,我绝对不是厌倦她,相反,我只会更加地喜爱她。我所说的差距,是因为我忽然发现,世间男女中,所谓情意淡薄,也是分高下的,像围棋选手,其实是有“段位”之分的。

很显然,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暧昧情谊中,我的冷静和清醒是远远不及喜玉的。因而,这便注定我在喜玉的面前要败于下风。不过,那是后话。

当下,我只是紧紧握住喜玉的手说,怎么会呢?略微沉吟,我又说,两个人旅行的滋味,显然要超过一个人,对吗?

喜玉和我一起微笑。

——只有真正自私冷凉的男女,在这样的场景里才可以发出如此同步的笑容,所谓“达成共识”,某些时候形容一些暧昧且不用负责的情意,倒颇为妥帖。

【5】

因为有了酒店中的这席话,我和喜玉在青岛的这几日便无所顾忌了。

喜玉是个精明亦疯狂的女人,当她觉察出和我接触不会有纠缠不清的“后遗症”时,在青岛的东游西荡中,她俨然就是温柔的女友形象。当然,和她相比,我也不差。

我们在云宵路上吃了两次海鲜,都觉得青岛的海味和杭州相比,丝毫不逊色。在那家空阔而热闹的海鲜店里,我们和寻常的情人一样,相互“喂食”。桌上,巨大而透明的玻璃杯,盛着三分之一的红酒,我们频繁碰杯。

某一刻,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和喜玉原本便是同路而行的恋人,完全忘记我们只是不期而遇。

我一直觉得喜玉是一个转换能力很强的女子,在温柔和淡薄间,控制得很好。

吃完海鲜,她说想去香港中路的佳士客购物中心看看。我问,想买点什么吗?喜玉语气甚是平静,她说,要给杭州的男友买件风衣。

我也是在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才又醒悟过来,记起她在飞机上对我说过她是有男朋友的。至于爱不爱?有多么爱?我一概不知。

在佳士客里,她拿起一件黑色的风衣,在我的身上比画。她的脸上挂着清淡的表情,看不见一丝甜蜜的感觉。我像是一个站在她面前完全不需要开口说话的陌生的试衣模特。我在她的目光里,也丝毫看不到寻常女子为男友买衣服的那份甜蜜,仿佛这件风衣也只是要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已。

那一刻,我觉得喜玉是个奇怪的女子。

或者,因为她把“远”和“近”拿捏得太过于准确和熟练,某一刻,我有为之沦陷的慌乱感。我的慌乱在于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在寻访的女子已经出现,但她只想和我度过一段限定了时间的“艳遇”,在我还完全没有时间来厌倦她时,她便会不受我控制地消失。

我相信,喜玉说到做到。说真的,我的心在那个瞬间,有些失落。

【6】

离开青岛的前一天,我和喜玉去崂山。本来已经买好了票,但在山脚下,她又不愿意上去了。

她看着远处说,你看,这海和西湖的感觉差别真的很大,充满灵动的气息。

想了想,我觉得崂山不爬也罢,便随了她的意。于是,我又陪着喜玉沿着那长长的石阶走到海边。

喜玉对于大海的迷恋超过我,前两日在去八大关别墅群时,在花石楼里,她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远处的海,几乎痴迷,半晌都不和我说话。这会儿,在崂山脚下的海边,她忽然对我说,留点遗憾也好,像爱情一样。我心一怔,并没有接她的话,但我知道,喜玉说的“留点遗憾也好”指的是我没去登崂山,所谓“像爱情一样”,那便是另有所指了。

我们原本就有共识,我们之间,自然是和爱情无关的。

果然,在崂山下的海边,伴着海浪冲刷礁石的声音,喜玉对我说了番颇有深意的话。

她说,楚原,我和你都是容易感到寂寞和厌倦的人,也是那种情意淡薄的人,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你现在的感受只是一种错觉。和你相比,我更加清醒,所以,我不会有错觉。

我低头看脚下的碎石,不说话,只是奇怪喜玉怎么可以如此冷静。

过了一会儿,喜玉又说,楚原,你相信吗?在城市中,总会有一些这样的男女——这些男女的一生只迷恋过一个人,只想得到一个人。如果不能得到,这些男女此后的人生,就会糟糕透顶,或者是在非常乏味的状况下,寂寞度日,像是一部矫揉造作的滥情电影,令人感到一种没完没了的沮丧,还充斥着一些冗长的空虚,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所以有人说,情意淡薄的男女,都是曾经最有故事的人。

我看着喜玉的背影,轻轻问她,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或者因为我的问话,我似乎看到喜玉纤弱的肩忽然颤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

静默了几秒,喜玉转头看我,眼神居然有些幽怨,抑或只是我的一种幻觉,她说,楚原,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否相信?

我还未及有任何表示,喜玉的目光又转向不远处的大海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