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凌晨十一点五十九分,我站在红太阳新村,徐欢欢住处的楼下。
我靠在车身上,仰头望着她家的窗户。
房间里是黑的。
这时绝大部分人家的灯都已经熄了,秋虫独自在花坛里啾啾地细鸣。红太阳新村是个老式小区,物业不算齐全,否则我早就被巡逻保安当踩点的小偷抓起来了。
我又一次拨徐欢欢的手机,移动服务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我想了想,钻进车里,开走了。
春宜商场“Bliss & Talent”女装突然撤柜,何菲儿也不知道徐欢欢去了哪里。三个星期以来,没再联系到她。
我发现,我的心情忽然变成了李益的一首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难道真的爱上她了吗?
真的吗?
搁在副驾驶座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白光一闪一闪,“就不接,就不接,就是不接你电话……”瞄了眼,靠,宋敬学那混蛋。把车靠边,我停下来接电话。
“喂,Kiwi。”
“楚襄,干嘛呢,还在找你的‘八年啊’?”手机那头的声音笑吟吟的,我一听就想揍他。那晚酒吧里喝醉了,自己都想不起干过点什么,被Kiwi那混蛋揪住小辫子不放,天天嘲笑我,有意思吗?
“你有什么事啊?”我不耐烦地问。
“小安说你要借她的QQ车,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瓮声瓮气地回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哈哈哈——”电话里那人大声笑起来,我马上把手机按掉了。烦啊。
继续启动车子,路过了红太阳路那个公交车站。现在所有的公交车都已经超过末班时间了,空荡荡的车站被一盏路灯幽幽地照亮。
其实,我好像就在这个车站,第一次遇见了徐欢欢。
让我想一想,那天是9月10号,教师节。
前进中学的家长委员会在我书店订了好几十套书,打算送给老师。等我把书搬去学校,再回到红太阳路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五点钟。
书店不远的车站,那拉二胡的残疾乞丐,正凄凄惨惨地拉《好人一生平安》。
乞丐每天都在那儿讨饭,附近人人都认得,本没打算理他。可那天,有件事猛地吸引了我的眼球:乞丐身边,蹲着个穿蓝色过时旧衬衫的女人,她模样还算不错,穿得也挺整洁的,从人造革的包里掏出两只装满菜的搪瓷缸子,摆在乞丐面前。
乞丐便停下演奏,高兴地吃起饭来。
我惊讶地望向陈小安,小安满不在乎地说:“你才发现啊,她每天都来,一天送两顿。是他女朋友吧,挺恩爱的。”
“……”我无语,继续偷偷地观察他们。吃完饭,乞丐笑盈盈地送走他女人,继续凄惨地拉《好人一生平安》。半小时后,110巡逻车开过,新来的居委会大妈请110把乞丐接上车了。
于是我花了30块钱,把他的二胡搞过来玩玩。
我当然没料到,在那个平常的公交车站,遇见了徐欢欢。
她混在无数下车的乘客之中,漫不经心地给我丢了个硬币。我抬头,蓦然看清她脸的时候,一种亲切的似曾相识之感,如同草籽挤破了岩石,猛然从罅隙中冒出芽来。
很显然,我从没见过她。但那种感觉却非常清晰。
——八年之前,我曾遭遇过相似的情境。
那时我在德国学习古典哲学,在超市偶遇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见到那姑娘的第一眼,心里就觉得,我俩似曾相识。
事实印证了我的直觉。
跟她第一次约会,我们便默契得惊人,仿佛真的前辈子就已经相互认得了。我甚至能知道她最喜欢的零食是巧克力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