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美人接腔:“他们的动作倒是很快……但不觉弄巧成拙吗?可是小易,事不宜迟了。”
我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只见锦袍少年闻声蹙起眉,目光骤然虚散,落在一个渺不可及的所在,像望着我所看不到的人。这一瞬,我看出了他的寂寥,我娘倚在树边远眺大海时,也会这般茫然无措。
见多了嬉皮笑脸的他,这样迷惘的表情让我一时移不开眼。他太好看,连惘然都是迷人的,很轻易惹人探究和关怀。浪子的哀愁比放浪更能直达女人心扉,捅出一个大窟窿。娘说漂亮男人靠不住,但我忍不住——忍不住去问他:“你在想什么?你笑起来明明像是比谁都快活。”
烛火映照,犹如一幕白云幻梦。锦袍少年回过神来,略一顿,仰脖饮尽杯中酒,欠身拿过桌上火石,一次次击出轻响,忽地抬头望我:“这儿的快活,一晌贪欢耳。”
这浮华的浪子,竟也勘不破,我嘲笑他:“莫非阁下想寻求真爱,向往海枯石烂?”
他顺手把灯芯拨得更亮,谑笑道:“原来姑娘深谙欢场之道。”
这俊朗少年有一双善笑的眼睛,我又是半坛酒下肚:“那是自然。等不到石头烂,自己就先烂了,追求那么奇怪的东西做什么?”我娘集毕生之力,爱一个人爱得狼狈潦倒,赔了钱财守了活寡,我才不愿像她。
欢美人折扇一收,媚眼横扫,忽然对我一笑:“后生可畏,来,这杯敬新晋风月圣手。”
琴声变得疏落了,间或一两声轻响,却更显幽冷。锦袍少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凌乱的衣袍,跳下卧榻,像一只优雅的豹接近他的猎物般慵懒。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一把打横抱起:“姑娘快人快语,很对我胃口。”
我只觉心脏一时停跳,血全涌上了脸,意欲挣扎,却奈何不得。他的手劲很大,把我紧紧箍在怀中,我白着一张脸问:“你想干什么?”
锦袍少年眨眨眼,笑如春风荡漾:“饮酒之后是作乐也,姑娘有备而来,在下岂可扫了佳人雅兴?”
欢美人颔首:“春宵苦短,你们先去暖床,我稍后即来。”
他们一唱一和如哼哈二将,锦袍少年把我往腋下一夹,大步走向里屋。影影绰绰可见一张花梨木床,床头燃着几支百焚香,靡靡浓香不绝于缕,我心下暗道苦也。酒库是声色犬马之地,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我只想混顿酒喝,却把自己逼到绝境,真乃失策。
又挣了几挣,可还是摆脱不了锦袍少年的钳制。我心顿一横,摸到公主彩虹赏给我的一支金钗,暗暗使了几分气力,刺向他的胳膊。
未料锦袍少年比我的出手更快,抓住我的手,似笑非笑道:“姑娘是来酒库当烈女的么?”
我见势不妙,正待再行暗刺,他浅笑撩人,掠过我的金钗在手,略略看了看,笑纹不减:“倒是个值钱的宝贝,姑娘出手阔绰,又有金钗沽酒的豪情,在下十分欣悦。”
绿岛再小,公主的用度也比普通人要阔气,国王送给她的首饰又多是各国使节送来的,价值不菲也在情理之中。听锦袍少年一言,我就更有底了:“以它买你陪我说说话,怎么样?”
“酒库倡导全方位服务,陪喝陪聊陪睡觉。”锦袍少年露出为难之色,“混口饭吃不容易,姑娘莫要使在下坏了规矩,难以向上头交差。”
我一叹:“那欢美人为何有拒绝客人的权利?”
锦袍少年苦着脸:“……他是头牌,我没混上啊。可我难道姿色很差?桃花眼樱桃口,为人正派又懂享受,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