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想,娘亲未尝不懂,但人有时候要学会哄骗自己,守住一个信念,才不至于让生命坍塌。即使那信念虚无缥缈,就像国王,他无时不刻地在想象自己坐拥万里江山,拥有无边财富,而不是困守在不足五千居民的小岛上。
如果他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想他不会派两千人去跟大夏朝打仗,虽然路大将军并没把他们怎么样。我军两千士兵出战,只伤亡了两个人,一个是胆小鬼,跑路时吓得乱颤,被人踩伤了;一个是更高级别的胆小鬼,听到冲锋号角响起,被吓破了胆,当场死亡。其余人都活着回到了绿岛上,国民只少了一个,再加上去即将和亲的彩虹公主,一共就这么两个。
在所有人眼里,我娘是个疯子。他们都说,那女人疯了啊,海里的鱼多得吃不完,还腌鱼做什么。
但我懂得。
我娘每年都会腌制很多鱼,不是为了吃,而是她想留住它们,尽可能去留住它们,多出一天都好。
这毫无意义,但我娘的人生没有多少事可做。我爹走后,她着了魔,徒劳地想留住她生命里最新鲜的一切,但她什么都留不住。
这不是疯,而是痴,但两者通常看起来很像。听说大夏朝的二皇子有句名言:“劝君莫惜金缕衣,人不痴狂枉少年!”他是对的,十多岁时是有本钱痴的,三十多岁了就会惹人笑话,我娘不懂。都说尊老爱幼,可见世人对中年人不怎么宽容。
等待我爹之外,她干的惟一的事就是种橄榄树,每年到了他们定情之日,她就种上一株。如今我家前庭后院已有十几株橄榄树了,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实。
月光安静地洒落在院子里,隔着窗户,我朝屋里望去,娘亲睡得熟,但愿在我走后,她也能每晚都睡得安稳。我在心里默默地跟她道了别,从院子里摸出一只竹筐,摘了大半筐背在肩上,就向食品店走去。
橄榄是个好东西,既可当食物,也可在沿途贩卖,这是我国唯一拿得出手的特产了。连物产丰富的大夏朝也长不出像绿岛这么好的橄榄了,每年深秋都会有商人乘大船前来购买。采购季节一到,我就爬上高高的橄榄树,边看热闹边扯着嗓子跟树下的彩虹说:“哇,那个姑娘身上的红披风好漂亮!”
“那个人在吃东西!好像很好吃啊……”
有时连国王也会跑来听热闹,继而愤愤不平:“食品店老板又大赚了一笔,哼!”
关口都在食品店老板手里,进出他都是要收费的。连橄榄也不例外,他出的收购价比王室的价格高,老百姓都愿意卖给他,国王恨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派了大臣去谈判:“反对不正当竞争!”
老板很委屈,派了人回话说:“局势一边倒,这不算竞争吧?”
国王气坏了,又说:“那……反对垄断!”
老板还是很委屈:“若不是我开发了橄榄的商机,你们只会让它静悄悄地生长,静悄悄地腐烂啊。我使绿岛居民跟外界有了往来,不仅让他们多赚了钱,生活步步高,也使你们国力比以往强盛,这不好吗?”
国王气得立在原地转圈圈:“都是你们打破了宁静生活,本来我们是个淳朴的小岛!”
“淳朴的话,为何要自称君王,要搞侵略呢?”
国王被老板打压得卧床三天,第四天他坐不住了,召来相国议事:“我们把他们轰走,自己接管关口和橄榄生意,你看如何?”
相国大人吓白了脸,连连摇手:“不妥不妥,绿岛的好处已被外界得知了,他们一走,只怕别国会来攻占我们,我们要当亡国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