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特别迅速。
初三的下半学期对于许念一来说简直要忙疯了,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就连唐佞也站在了监督她学习的岗位线上。其实她对自己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从一百七十六名爬到靠近一百名,基本上省重点高中没太大问题,她觉得这个成绩非常理想,真的不需要再往前了。可是唐佞简直就是疯了,比她妈还紧张,在学校盯着她,下课盯着她,就连中午吃饭都不放过她。于是在他的紧迫盯人之下,许念一完成了中考。
这段日子林幼斌总结过:通过许念一,我在唐佞身上看到了中考的重要性。
许念一心里是很感动的,她在学习上的确属于没有上进心的那种,而她相信,唐佞这个家伙也不是为了提高她的上进心才这么拼命的,他想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在一个学校吧?!
“一起”这个字眼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中考已结束,唐佞也跟脱了缰绳的野马,天天与林幼斌薛平带着许念一到处闲逛,桌球房、KTV,甚至迪厅。许念一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晚,于是开始有点问题了。
最后许念一以“去外婆,外公新家住几天,陪陪他们”的借口,回到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选的是原地反签,枫桥里已经没有了,那条大运河依然在,全部都是整齐的白色楼房,让许念一看着不由得有点伤感。不过住在外婆家的好处就是没人管她。每次只要她搬出她和钱一谦,唐佞在一起,外婆外公都很放心,终于让许念一不用每天在战战兢兢的。
多年后许念一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他们是不是会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然后一起步入社会。
可惜,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如果。
那天许念一还是如平时在家,只是唐佞没有给她打电话,过了两天依然如此。等大约过了四五天,她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就给他打电话,谁知道家里没有人听电话。而她给林幼斌和薛平打电话,他们也没有他的消息。
许念一的心里有点不安。
薛平说他可能在陪女朋友,可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女朋友不足以“慰藉”他内心的那种孤独与寂寞。再说,他才兴奋地告诉大家,他妈妈又要出差了,家里就空出来,准备好好招待大家去他家玩,怎么突然就无声无息了?
又过了几天,她实在忍不住,跑到他家里去按了门铃,可是任由她按了好久,依然没有动静。
唐佞的家是住在S市的豪华区,那个时候别墅其实并不是那么好买,好多地方都是空着人,所以小区人很少。许念一看着二楼的打开的窗子,忍不住有个冲动的想法。于是她坐在门口,一半是等他,一半是等天黑。
直到天黑,他都没有出现过,而她只是用了几分钟,就利落地爬到二楼翻窗户进去。近了屋子静悄悄的,她熟门熟路地跑进他的房间,只看到满地狼藉,而他躺在地上,边上有啃到一半的面包,还有一些空的酒瓶子,她走进一看,突然看到他睁开眼睛,满嘴都是酒气的说:“念一,你来啦……”
“唐佞,你在干吗?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她弯下腰,将他扶起来,谁知道他好像真的喝了很多,整个人动都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然后痴痴地笑着。
“傻笑什么?赶紧给我起来。”她把他的身体扶直,让他靠在床边,而她已经气喘吁吁的,只能坐在边上瞪着他。
“念一,我告诉你一个好笑的事情,嘿嘿……”唐佞依然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空洞无望,“小的时候老头子整天和我妈吵,我听着特别烦,我想我这家迟早得没有。谁知道我妈突然转性了,温柔体贴,也放下身段。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挺幸福的。没过多久,老头子又说我妈虚伪。说她这一套全是做给我奶奶看的。我看着我妈那个可怜的样子有的时候真的特别生气。我真想上去踹他,真的。”
“嗯。”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后来,他们好像变好了。再也不吵架了,家里总是静悄悄的。刚开始我很开心,只是过了很久我才发现,老家伙开始不回家了……”
许念一转过头看着他,突然发现那张白净的脸透着狠劲,却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当时我想也行,至少耳根清净。”他转过头笑着看着她,黑暗中她好似看到眼中闪着的泪光。她张开想要安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结果,我妈昨天走了,我本来想去她房间拿给我留下的零用钱,结果让我找到了离婚证。嘿嘿,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婚的吗?就在我搬进这里的前一天。而且,他在外面还有了一个孩子……”
离婚,父母再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对于唐佞来说,那就是世界末日。他的霸道、凶狠,有时候的幼稚,还有他的优秀,都是来自于他对家庭的渴望,还有一种寂寞感中衍生出来的。
而如今,他本来以为自己守住的岌岌可危的东西,全然崩塌,她明白那种感受。
她靠在床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乖乖地好好地在床上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明天别喝酒了,明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避着眼睛靠在床边,无声无息的。
许念一静静地陪他坐着,从担心到无奈,最后索性起身开始收拾他的房间。而他一直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别开灯。”
等到她把所有的垃圾都扔掉,他依然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
她弯腰拉着他的胳膊:“起来去睡觉吧。”
依然没有反应。
“唐佞,有些东西总要习惯的。习惯了就好了。”这话虽然现实,或许对于他来说是最难接受的,但是她还是要说的。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而这样的话,也没有人会愿意告诉他。那么她来。
她说完了,用力拉着他,那修长的身体沉得好似铅块一样,她好不容易拉起他,却和他一起栽上了床。那具身体压着她的时候,她立即用手去推他,只是手才触碰到他胸口,就被他紧紧地抱住:“念一,那你会离开我吗?”
她愣了一下,不只是因为他的问题,而是那种感觉。
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之间的呼吸,彼此之间的心跳声,还有耳边那带着无奈可怜的声音,都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念一,念一……”
而他则全然崩溃,整个人紧紧地抱着她,脸颊紧紧地贴着,任由他的眼泪滑过她的面颊,湿润,黏糊,还有一种心疼。
看着他那样痛苦,她不知所措地难受。无措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他:“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她越是这样,而他越不安,似乎越来越难受了。
只是一瞬间,只是一个下意识,她凑过她的唇,印在他的脸颊上,一下,又一下……
从缓慢,到快速坠落,好似这个世界只有这样能让他沉静安宁。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特别迅速。
只是一个安慰,一个吻,却让那些隐藏了很久的感情变得炙热激烈。
到最后,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
直到那撕裂的疼痛让她呜咽了,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混乱的情绪,狂乱的感情,让屋子的两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而他,她不确定他是否清醒。
等到一切结束,她听到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她才意识到——
怎么办?
她在做什么?
屋内好似更狼藉了,可是许念一却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许念一一边开始穿衣服,一边开始分析现在的状况,从来没有的冷静。
她想,如果他也爱她,或许他们会在一起。
但是相恋的两个人如果不能长久,那么分开了,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如果他不爱她,而且他的性格中就是有一种退却,那么是不是以后做朋友都尴尬?
她看着床上的人,默默地念着——四分之一的机会。
她哆嗦地穿好衣服,脑子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然后冷静地收拾唐佞。
她把他又扶到地上,把那些杂乱的垃圾又扔了回去,将床褥铺得如她来的时候那样平平整整,再三确定跟来的时候一样,然后她选择了默默地离开。
是的,四分之一机会实在太低。
她害怕。
爱,不能长久,只有友谊可以。
如果激烈的爱是要付出失去的代价,那么她宁愿固守着自己现在拥有的。
再说,今天的这一切,只是她一相情愿的“意外”。
她在他不清醒的时候,把事情弄得更混乱了。
这本来就是她该承担的责任。
许念一走出那道门,轻轻关上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疼的声音。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也终于明白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许念一的初恋很短暂,甚至没有到二十四小时。
她用了几秒钟去发现自己爱一个男人,又用了几分钟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只是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当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唐佞总在她耳边念着的对白——
“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他会用着不同的语调,不断重复着,然后对她说:“念一,你说想要拥有却拥有不了,想要忘记却又忘记不掉,想要放弃却放弃不了,这该有多痛苦?”
当时,她觉得他傻。
现在她明白了。
她笑着,然后流下泪,庆幸自己做的决定。
她知道,他们都太胆小与懦弱,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